“癌”——这种令常人生畏的恶性肿瘤，也使我在忐忑不安中挣扎了19天。仅管手术前医生告诉我，可能是个良性包块，但没有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性。事物是由渐变到突变，由量变到质变的。就我而言，这个“变”的过程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噩梦的起因，正是年中秋节在新藏公路麻札达坂上那次翻车。麻札达坂翻车以后，我整整遭受了15年难以名状的折磨。白天脓鼻涕不断，恶心的让我作呕；夜里不能安枕，只能靠左鼻孔通气；遇到感冒双鼻孔堵塞，呼气吸气全靠嘴巴。医院五官科张清波主任为治我的病没少花心血，但效果不明显。年我调兰州*区*治部宣传部工作，医院接续治疗，效果依然不佳。年8月，我在平凉驻*参加兰州*区两用人才现场会的准备工作。总*事前通知，余秋里主任将莅临这次会议，*区领导十分重视。我因昼夜加班加点，右鼻窦的炎症明显加重，右眼球上移，视力急剧下降。会议筹备工作基本就绪，我偕牛俊民、*富强等同志抽空赶往西安，去第四*医大学请专家诊治。医院耳鼻喉科王锦玲主任。王教授是我国耳鼻喉科泰斗姜泗长的传人，在*内外知名度很高。她仔细检查了我的鼻腔，详细询问了我的病史，然后开了一张拍摄Ｘ光照片的申请单，嘱我去放射科拍片子。我们一行在陕西省*区宣传处长王忠义、干事魏季棉的引领下，登上放射科的4楼拍摄X光照片。我从拍片室出来不到一个小时，一位中年男医生拿着放射科的报告单对我们几个人说，可能是恶性肿瘤，右侧上颔窦有占位性病变，有眼眶底被侵蚀，眶沿骨质缺损。医生说话时我们几个人面对他站着，可能看到我的表情与众不同，又侧过脸对我说：“病人是你吧？”我点着头说：“是我！”医生的态度一瞬间温柔了，他语气婉转地说：“这只是我们放射科的看法，最后还得由耳鼻喉科王主任下诊断。就是肿瘤也不要紧，手术是完全可以根治的！”医生说完，把装着X光片的牛皮纸袋交给我，又同我热情握手，目送我们一行走下楼梯。王锦玲主任。回到门诊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王主任还没有离开。她接过放射科的报告单，又抽出X光片看了一会儿，语气温柔的对我说：“你先住进来，我们再作详细检查。检查哪些项目，下午我当面跟你说。”上世纪80年代，医院的治疗设备和诊治水平在全国是有名的，王锦玲主任又是其专业领域的顶尖教授，我对治疗的效果满怀期待。那时候因为没有CT、核磁共振、高分辨率的超声仪器等现代医疗设备，X光照片是临床科室最重要的诊断依据之一。即使像王锦玲教授这样大师级医生，也很重视放射科的诊断报告。所有的检查项目作完后，院校组织大会诊。专家讨论的结果还是两种意见，最后只能靠手术和病理诊断下结论了。王主任对手术方案作了两手准备。从肿瘤的不同性质考虑，手术方案的设计大相径庭。如果是良性当然好办，如果是恶性，王主任要把我身体承受的损伤减小到最低程度，把我术后的存活率延续到最长年限。妻子孙兰把小儿子托付给熟人照顾，陪着我在病房里度日如年。那些天我连身后的事情都安排了……大仲马说过：“命运的转机总是在最绝望的逆境中突然到来的”。9月1日这天，可能就是我命运逆转的一天。上午王教授来病房对我说：手术定在9月3日。你放心，手术由我和王（尔贵）副教授做，老主任（刘乾初）在台前坐镇。之后还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笑迷迷地出了病房。王教授离开后，我和孙兰都很高兴，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压在心上的石头快落地了，我有迷离中看到一缕晨曦的感觉。9月2日上午，我同孙兰商量，下午把*富強、南远景叫上吃一顿羊肉泡馍，喝一瓶西凤酒，吃饱喝足好上手术台。下午不等我们出发，陕西省*区*治部蒋金锵主任在宣传处长王宗义陪同下来病房探望我。蒋主任说，他们已经知道我的手术时间，晚上省*区*治部为我置酒祈福，提前祝我手术圆满成功！我为之感动，当即欣然接受。蒋主任安排的那顿晚饭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一尺长的野生甲鱼，是延安*分区王德甫参谋长从*龙山河里捕捉的。除了一只大的，还有10多只小的，最小的也有手掌大。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那天晚上我在脚踩生死线的感觉中放胆举杯，差不多喝了半斤茅台，到了墙走人不走的境界。最后是被南远景、*富強和省*区宣传处的魏季棉干事架上汽车的。南远景把剩余的甲鱼养在大水桶里，每天在医院。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这些甲鱼为我康复补充了元气，注入了活力。而今忆及，蒋金锵主任、王徳甫参谋长、王宗义处长仍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常想：人，可以忘记你帮过的人，切莫忘记帮过你的人。滳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做人应有的良心。何况像王锦玲这样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教授，像在生死未定之际帮我提振信心的战友，他们的高尚情操让我永远难以忘怀。9月3日上午，王宗义处长和南远景、*富強、魏季棉等几位干事，是在手术室门外陪着孙兰度过的。在等待命运宣判的两个多小时里，这几位无神论的*人，都希望神灵护佑我平安无事，都相信善有善报，都相信我会逃过一劫。上午9点钟，我的手术由王锦玲教授和王尔贵副教授亲自主刀，刘乾初老教授参与指导。虽然术前检查右眼眶下缘及上颌窦腔顶外上璧有骨质缺损，诊断为可疑肿瘤，但两位教授还是选择微创手术，未从鼻右侧面部切口，也未从眼眶下开径，而是从上唇内右侧切口，细心彻底清除窦内病变组织，未伤及眼部组织。王锦玲主任（右二）向研究生讲解病例。这种手术简直是螺丝壳里做道场，空间狭小，视野狭窄，难度很大，但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术中发现右上颌窦腔填满软组织，呈息肉样、囊肿样组织，分离时流出大量棕色似油脂样闪亮液体，部分呈干酪样，囊壁主要附于上颌窦外上顶壁，摘除后可见眶下缘骨壁大部缺损，边缘不整齐，上颌窦顶外上壁亦有骨质缺损。术中冰冻病理检查，右上颌窦豆渣样物，大量血细胞中可见胆固醇结晶及炎性囊性坏死组织，未见瘤细胞。术后病理报告为粘膜组织慢性炎症，并肉芽组织伴坏死、出血囊性病变、胆固醇结晶。报告结果排除了恶性肿瘤，与临床所见相符。考虑可能为以前外伤骨折后形成的出血性坏死性炎性假瘤。手术后诊断：右侧上颔窦嚢肿及慢性上颌窦炎（出血性坏死）。当我被从手术台上唤醒后，看到几位教授眉开眼笑，心里明白了八成，但术后出现的复视让我看不清大家的真切笑容。王锦玲教授高兴地说：是囊性增生，不是恶性肿瘤。我听完一骨碌爬起来想下手术台，被王尔贵副教授摁住了。我极力控制自己感动，表面上没有流露出失态的表情，但流进心里的泪水是滚烫的，那一刻我记得自己只会说“谢谢”两个字，其余的话都被哽咽在喉头的热流堵住了。手术室门外，孙兰和守候的同志，早已从冰冻病理报告中知道了结果。看到我被推出手术室，争着同我握手，祝贺我让死神的希望落空！祝贺我没有让癌症的企图得逞！中午给我的病号饭是流食，我听说其他病人吃包子，坚持不吃流食吃包子。护士长先给我拿了3个，我一眨眼吃完了，后来两次又拿了6个包子，总算满足了我的食欲。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活着真好！包子真香！术后断定，年在麻札达坂那次翻车，致使我右侧上颌窦骨折。因为年轻不在乎，表面疼痛消失后没有及时治疗，骨折缝隙的分泌物逐渐堆积，几乎将我置于死地。手术以后，王教授安排我在病房作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恢复性治疗。后来又在我右侧下鼻甲开了一个小口，使窦腔内的分泌物不再瘀积。*富強去平凉参加现场会后，南远景一直留在病房照顾我。这期间我左下肢曾发生过静脉炎，走路不方便。南远景推着轮椅送我去做治疗，有几次还把我推到兴庆公园散心。他每天穿梭于招待所和医院，没有一句怨言。看到招待所有我喜欢吃的菜，还要打一些拿到病房里给我吃。他自己常常因赶不上吃饭时间而饥一顿饱一顿，其宅心仁厚的品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想起来，如果年9月3日那次手术确诊我患的是右上颌窦癌，《戍守新疆历险记之十》这篇短文，可能早已胎死腹中，连同我的肉体，被焚尸炉化为一缕青烟。年7月23日于成都北较场解甲楼屈全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