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虫石皆学问丸散膏丹有文章:中药铺子作者:半夏
与连岳沈宏非刘齐并称《南方周末》“新生活四公子”的半夏,曾把蛰伏于阴暗角落的“虫儿们”写得性感温软,爱欲绵绵。本书延续了“情色语文”的写作风格,撷取传统医学中的百味药材,作为描写铺陈的对象,把各个品种的性状、药效、功能、炮制……尤其是涉及到的掌故、逸闻、趣事等等,融会贯通,汇为一炉,寓时尚于经典,发意外之看点,文本中既有时尚的俏皮,更有老到的幽默,嬉笑诙谐,都成文章。
半夏关于花花草草的描述,被许多行家评为博物,本书正是半夏博物系列之一种,是《南方都市报》读者调查最受欢迎的同名专栏之结集。南方日报出版社出版
金石部
中药铺子序
耶稣会士意大利人利玛窦神甫,曾经体察到科举对中国国民思想的影响,他看到,这里每个人都很清楚,凡有希望在科举(利神甫将其对译为哲学领域)成名的,没有人会愿意费劲去钻研数学或医学,除非由于家务或才力平庸的阻挠而不能致力于那些被认为是更高级的研究。钻研数学和医学等等,并不受人尊敬,因为它们不像哲学研究也就是科举门砖那样受到荣誉的鼓励,学生们因希望着随之而来的荣誉和报酬而被吸引。
有趣或者巧合的是,周作人在论证考试制度流弊的时候,也例举了医学。虽然中国的圣贤们认为,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因为两造里都可以救人,当然更是安全糊口的高端和底线。尽管医生担负的是人的生命,但这种纯粹哲学意义上的道义,并不被大家看重,从事这种行业的,都是不第的童生或者失业的塾师,他们姑且行医,同时还在准备着赶考,因为考中之后的飞*腾达,是通往良相哪怕良相以下若干阶梯的功名,那是人生足以自豪的幸福山顶,行医不过是解决生计的权宜手段,所以即便自己终老于权宜,也一样可以指导子子孙孙继续未竟的不权宜事业,等到儿子或者孙子终于得逞,自己便可以安心做封翁老太爷,权宜什么的,自然是要丢掉的。这或许便是祖国传统医学永远不得进步发达的一个死穴了。
周作人还拿日本做说明,说他们本来很受中国思想的影响,但于科学态度,却大有不同,因为首先他们没有考试制度,其次明治维新之前绵长的封建制度,也规定了做医生的及其子孙永远需要做医生,没有考试攫取功名的任何可能,于是他只好只能沉湎于此专心于此,一代复一代,经验积累,更探求西洋人的诊治手法,终于得以进步。譬如宝丹,本是中国二三百年前的旧方,好处在于冰片的多,但冰片的价值很昂贵,照宝丹的冰片成分,成本很可观,可他们的售价却很低廉,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替代了冰片,而效用则与冰片一样。
鲁迅先生对中医似乎是十分痛绝的。尽管他家后面的那个大园相传叫做百草园,里面并且似乎确凿很有些野草,譬如何首乌木莲覆盆子,加上其他提到的皂荚桑椹*蜂蟋蟀蜈蚣斑蝥,都是责无旁贷的传统药材,但鉴于周家老太爷的水肿,被一干享有起死回生声誉的名医国手折腾完毕后,依然痛苦的断气,所以,在先生的记忆里,对祖国传统医学的印象,不过是和若干阔得不耐烦的郎中们周旋后,遗留下的诸如原配的蟋蟀擂破的鼓皮经霜的甘蔗秋后的梧桐叶之类令人懵懂的含混。
先生后来东渡,曾经学过医。止庵兄一再和我强调,鲁迅是学过而没有学完医,并不是大家含混其辞的所谓学医。但学过医和学医,虽然是逻辑上的两个概念,但大家也许并不肯在乎,毕竟鲁迅之所以为鲁迅,不在这两个概念的区别上。但鲁迅对所谓中西医学的看法,当然不能不有着学或者过的医的深切体会:
中西的思想确乎有一点不同。听说中国的孝子们,一到将要“罪孽深重祸延父母”的时候,就买几斤人参,煎汤灌下去,希望父母多喘几天气,即使半天也好。我的一位教医学的先生却教给我医生的职务道:可医的应该给他医治,不可医的应该给他死得没有痛苦。——但这先生自然是西医。
《父亲的病》
大约在所谓富于青春的时候,我曾经给自己立下一个夙愿,便是在光荣退休之后,为避免无聊,好好读一读《本草》之类。
诚如周家二先生所云,三句承题两句破题的功名心影响了本土良医的产生,甚至记载里早年的那些神乎其技的名医事略,只做了后人稗官野史的谈资和自恋时的粗豪夸口,而没有日本那样,将医生必须永远医生下去之强制下的实在积累和进步。本土医术的眼下定位,基本徘徊在洋医束手无策时死马当活马医的姑且,以及江湖郎中云山雾罩左右逢源的口实。
但某种的衰微不等于说这个某种没有存在的意义,或者说其实颇有意义也未可知。《何典》上说,卖嘴郎中无好药,一双空手见阎王。可卖嘴郎中的不济,并不应该株连祸及医的不济。这道理仿佛孩子的爹妈未必就是人的父母一样。所以《本草》还是很有必要读的,而且并不需要必定刻意在抵达光荣年龄之后的投闲时候。
不过,我来置喙于中药,更多的是一种好玩的兴趣,而非严格意义上的学术探究,更没有起死人肉白骨的豪情奢望,甚至和半夏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有的仅仅是,有趣而已。所以在以下的篇目里,并没有什么系统入手的蛛丝马迹,甚至某些非常著名的药材,也大多漏网阙如,并未提到,譬如孝子们深切钟爱的人参,妇孺能详的白药三七,以及其他的若干常备品种。但某些并非常例的东西,却也堂皇罗列。这当然不是品种上的什么歧视,按照本土万物皆可入药的不成文规矩,似乎只有博爱才是,没来由做什么不平等待遇的噱头——之所以如此的出发,还是那句话,有趣而已。
孔夫子教导众学徒学习《诗》,说学了可以兴观群怨,事父事君,最后还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看来多多记住鸟兽草木虫鱼之类,属于不贤者识其小,是读书人的一个起码底线。本土的药材如前所述,乱巧正足以覆盖这些,于是,这有趣更加能够而已出许多额外的道理了。
当然,即便不是标准的科普写作,也并不敢有小说家言的随心臆造,其中固然有故事,但却没有虚造的诳语,出家人的这句口号,正可挪来作为旁证。
鉴于青春期的那个理想,李时珍大爷纲举目张的《本草》,当然时刻放在案头,并且抄撮其中精要于篇目之后,以明所言之不谬。又来取巧,目次的排序,也完全比照时珍大爷的前后归类,不敢稍有游移。内中只有一味红毛七,翻查不见,只好附在草部之末。这样的办法,省却许多亲疏远近的取舍功夫,还透着底气,只是略有投机的嫌疑,也只有随他去也。好在虎皮抖擞大旗招展之下,谁都不免会有那么一股昂扬之气熊熊升起,于是心中顿时十分熨贴坦然了。
半夏于甲申年岁末
爬灰的爬灰
宁国贾府里的老奴才焦大,仗着当年跟随太爷出兵,死人堆里救得太爷,以为主子的家业,没他便没有原点,所以整日不顾体面的醉酒,然后从管家到主子的一路骂上去,用我什么不知道的口吻,数落主子们每日偷狗戏鸡,,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这样的粗口被娇滴滴的宝哥哥听见,纵然是女人堆里混的,也自然不懂,不免动问坐在身边的凤姐姐,立马遭到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恫吓。
同是粗口,养小叔子的字面意义稍稍显豁,不必深究,偏这爬灰,不但宝哥哥不懂,寻常人料也未必清楚。读书人愚钝,只好翻辞典,尽管粗口龌龊,但终究属于语词范畴,最严肃的辞书也不能熟视无睹,所以果然被查访得到,曰:谓与儿媳发生不正当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公公和儿媳妇通奸。
焦大这厮的确过分,再怎么舍身救主,也不该如此蔑视,主子的子孙依然是上级首长,如何可以这般有天没日的胡唚,饶是另眼相待,也只好落得满嘴填粪的下场。
然而,爬灰如何就表示和儿媳通奸,并不因为马粪堵了焦大的嘴就豁然开朗。粗口里的学问也是学问,所以很令问到底的读书人茫然。
爬灰又作扒灰,起码在冯梦龙的时代就鲜活存在。按照文人的解释,说爬行灰上会污染膝盖,所谓污膝者污媳也。这是典型的泛酸,没来由的爬行灰上作甚?把一段活生生砸死在刻板板上,这么迂曲的吊书袋,如何入得了俚俗百姓痛快淋漓时骂滑了口的范畴。
不过,谐音一路,倒是果然不错,只是谐得不是地方。大凡鲜活的声口,无非取法的是过日子身边的真实场景。修锅补盆的小炉匠是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行当,起码在焦大或者冯梦龙的时代如此。小炉匠讨生活的时候,总要使用熔点低下的锡作为方便的焊剂,该焊剂在使用中,总不免会落下星星点点,小炉匠在工作间隙,就要掏扒炉底,寻找散碎锡块,以便节约成本或者更加高大的保护资源。扒灰正为了找锡,锡者媳也,于是扒灰之寓意公公和媳妇通奸,就是顺理成章不言而喻的了。
在金属的价位排行榜上,银远比锡更加贵重,所以销银铺里的炉底更加不可以不扒。然而,银溅落到炉底,不仅是细碎银两,还生成一样俏货,是炉灰感应铅银之气的沉积物,学名叫做密陀僧。
密陀僧的名字听上去和佛陀切近,一副跟宗教大有关涉的样子,然而除了密陀相似于胡语之外,尚未看出什么其他的底细。它的正宗产地,原是冶炼银矿的工场,鉴于此类工场的难得,才有炉底扒灰的替代品。
这么金贵的来历,却并没有给予密陀僧什么高难的疗效,无非是痢疾拉肚金疮五痔而已。不过,本僧终归来路蹊跷,倒有偏锋文章做出,时珍大爷的发明,说它可以染髭发,除狐臭。
染发剂今天太过多见,但狐臭的去处,大约不外香料覆盖和手术切除,不是效果差就是太复杂。密陀僧则不然,洗净之后,用油调和,涂上即可。更简捷的办法,取热蒸饼也即新出炉馒头切开,该僧研末掺上,趁热夹在腋下,立效。
密陀僧
[气味]咸、辛,平,有小*。
[主治]久痢,五痔,金疮,面上瘢(左黑右干),面膏药用之。镇心,补五脏,治惊痫咳嗽,呕逆吐痰。疗反胃消渴,疟疾下痢。止血,杀虫,消积。治诸疮,消肿*,除狐臭,染髭发。
杨妃垢
韩非子说,古之人目短于自见,故以镜观面。这意思是说,祖宗们觉得自己看不到自己,是因为眼睛不够长。这样的哲学思辩,才催促了镜子的诞生。据说之前的人如果有自恋倾向,只好借助脸盆里的水。这样的渊源,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水中的月亮和镜中的花朵,是两类相同性质的东西了。所以,从镜子里折射的,只好是虚幻的不可捉摸。
尽管捉摸不着,但镜子的缔造,依然给日常生活带来了革命,譬如杀了老爹大哥做了皇帝造了迷楼的杨广,整日消费美女之后,顺手抄起镜子,就可以大发好头颅谁来砍的灵*赞叹。若是没有爆发这场革命,皇帝爷要么就合水池子趴在那里以俯冲身位抒发感慨,要么舒展自己仰翻在卧榻之上泼一身精湿,总之是爽不起来也。
传言从前轩辕*帝亲力亲劳地铸造过十五面镜子,比照对应月亮的初一到十五的盈亏确认尺寸,让王母按照数字,逐个使用。这种顺天应人的数字化管理,号称就是镜子之为镜子的开端。
据说镜子乃金水之精糅合的产物,再加上轩辕爷灰头土脸的劳动创造,仅仅抚慰自恋,就显得太过轻率,因此它不能不禀赋神明烛照的功力,所以老辈子讲,但凡人家的屋子里,都该悬挂大块镜子,以辟邪魅忤恶。《抱朴子》上记载,老而不死的畜生变成妖精,就可以变化人形迷惑众生,但惟独不能改变自己在镜子里的本相,因此照妖的,必须是镜。秦始皇帝曾有方镜一枚,足以照见五脏肠胃,女人一旦有了邪念,便会呈现胆张心动的镜象,因此始皇时常高擎此镜,捉住宫女乱照,出现异常,立马杀掉。想来衙门里张挂的明镜高悬牌匾,或许从此出处也未可知道呢。
不过,轩辕爷简单劳动打造的产品,原是铜器,所以照妖自慰之外,还可以煮汁和药,灭病除忧。小儿中恶,疝气肿硬,暴心剧痛,捎带催产,都是它不容忽视的主治条目。此外,小儿半夜啼哭,明镜吊挂床脚,便是立效。这当然有理,八字衙门,爹妈尚且梦见都怕,何况他们产下的*口小儿。
另外,百虫钻进耳朵鼻孔,痛痒难耐却无可抓挠,取来铜镜,就近敲打,小虫们据说就会听从调遣,鸣金收兵,乖乖的撤出作战界面。这却有些悬,姑妄存目,听不听的,再说。
上述作为单方的铜镜,要求是越古越佳。顾虑到古代尚未有C14鉴定之介入,方便可行的,只好从文字的古旧予以判断。至于规格的破与不破圆与不圆,则未做苛求。
凡金属必有锈蚀,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附带产品,铜镜自不例外,所以禅宗里神秀慧能关于身心是否菩提明镜的公案,拂拭正是顿悟与否的关键。古镜的锈蚀,民俗术语叫杨妃垢。杨妃的所指众所周知,只这垢字最是狐疑。仅以外形而论,杨妃垢之垢,当类似于包皮垢之垢,尽管绿之于白,颜色大不对路。但以杨妃性别,却又不适宜分泌该垢,只有继续狐疑下去。
但狐疑之垢,并不影响其入药,狐臭或下体疳疮,本垢同五倍子末等分,米泔水洗涮之后,傅之。
得承认,狐臭和狐疑还有些不着边际的瓜葛,但考虑到皇上及其女人的声誉,下体疳疮云云,绝不可以和有垢之杨妃发生直接牵连。病死事小,失节事大。事关皇室体统,玉石不可俱焚。为此,本垢之入药,太医人等,当以谨慎为是,切切。
古镜
[气味]辛,无*。
[主治]惊痫邪气,小儿诸恶,煮汁和诸药煮服,文字弥古者佳。辟一切邪魅,女人*交,飞尸蛊*,催生,及治暴心痛,并火烧淬酒服。百虫入耳鼻中,将镜就敲之,即出。小儿疝气肿硬,煮汁服。
小苏王八的利害权衡
苏五奴的老婆张四娘,是个会歌舞的暗门子。但凡有人招呼四娘,五奴都跟随左右。鸡的丈夫,民间叫王八,五奴算是个不见天日的龟公。虽然是王八,好歹也是现行的老公,租用人家老婆,总是个碍脸面的事,无奈何,大家只好先把这厚脸皮的五奴灌醉再做道理,于是使劲劝他酒。五奴虽然不知趣,却也是个明白人,对此些须伎俩,肚皮里全都门儿清。明人不说暗话,吃到节骨眼上,五奴便说:只要列位肯多给钱,咱家吃馍也是个醉,不必非得喝酒啦。
这种卖老婆的嘴脸,无可置疑的被批为贪财无耻,并且成为自唐代伊始活王八的榜样。
关于钱,向来是聚讼不休的话题。据说治水的大禹曾经铸造金币,作为交易砝码,周流四方,化解买卖瓶颈,是为钱之鼻祖。后人为钱唱赞歌说,*金为父,白银为母,铅为长男,锡为适妇,体圆应天,孔方效地,自然是世间神宝,俨然是一位亲爱可人表字孔方的长兄。
所谓*金白银作为父母,透露的是金本位端倪;而铅锡交泰捆绑夫妻,表白的则是铸钱的工艺配比;至于内方外圆,本来是适合流通领域的合理造型,居然解释为呼应天地的哲学概念,是典型的傅会。
从刘玄德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知名譬喻,可以看出,男权社会的主流思想,女人是破了能够缝补的可再生资源,属于生活必需品范畴,却不足以引为贴身的知己。所以真到了没它万万不成的关节,钱就理所当然的被列为嫡亲的孔方大哥,而不是老娘寡嫂媳妇儿小姨子通房丫头等等母系成员。这时候回头来看小苏王八的利害权衡,便能体味出他的抉择中,潜伏着强大的不可抗力。
本来落实到药材领域,钱不过充当的是采办角色,但祖国传统医学秉承的泛药体系,逼迫得它无所逃遁,不得不赤膊上阵,涌身直截入药。
按照时珍大爷的批语,钱之入药,以古文钱为限,并且非五百年以上者不可用,其中又以小苏王八无耻卖老婆时所贪图的开元通宝,最是首选。但鉴于本品所含成分的有*,必须同嚼碎的胡桃搭配,立意在于五行格局的以金伐木。
进入药行的钱大哥,业绩其实平平,不过是解决尿急尿频尿等待之类的淋症,和明目去翳障等等的小征候。只有女人生孩子时候的横逆,算是搏命的危情时刻,总算给了一点点成就感。
当然,本钱最熨贴的疗效,该是止心腹痛。和漂亮娘子的背弃相比,世界上真正令人心痛的,无过于腰胯里没钱。并且,娘子们的背弃去就,也往往取决于本钱的有无多寡。所以,根除心腹之痛,而且立竿见影手到擒来的,再没有甚于它的猛药了。
古文钱
[气味]辛,平,有*。
[主治]翳障,明目,疗风赤眼,盐卤浸用。妇人生产横逆,心腹痛,月膈五淋,烧以醋淬用。大青钱煮汁服,通五淋;磨入目,主盲障肤赤;和薏苡根煮服,止心腹痛。
石部
天下第一方
讲因缘的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话的潜在意思是,和您同船的,都是死了的人——在基因工程尚未破解生命密码之前,人的寿命依旧很难超过百年,所以百年原本是死的婉称。至于和您上床的,则无疑都是大有修为的狐仙妖精——生长了千年的活物,除了王八和龟,也只剩下这些可供选择了。因此,婆婆骂媳妇,媳妇骂情人,以及社会公众指责性工作者,情急之下,一般都使用小妖精之类的专用词汇,原来大有文化底蕴存焉。
当然,妖精不论大小,并非可以一棍子致死的笼统判断,譬如白娘子的迷惑许仙,就是可歌可泣的著名浪漫故事,带着用之不尽的财产,带着俊俏的妹妹,一头扎你怀里共枕,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痴心妄想,所以不但文人骚客对本故事乐之不疲,就是挑拣媳妇的老婆婆们,也一样泪眼婆娑地瞧看个不够,毕竟,白蛇不是跟自家儿子过日子,隔岸观火,正可细细作用地消受也。
可以上天入地和法海拼得昏天黑地的白娘子,单有一样惧怕的东西,便是雄*,一碰见它就不得不蜕掉美女皮囊,露出*蛇的峥嵘本相来。
这雄*据说赤如鸡冠子,光明晔晔。地质学的描述则是,单斜晶系晶体呈短柱状的橘红色半透明矿物,灼烧时发出蒜臭。但医书上却专门指出,上好的雄*烧起来是不臭的,臭的是熏*,是等而下的东西,只可以疗疮疥,并不入服食。而且即便是真雄*,也不可以生用,必须予以修治。孙思邈的办法是用油煎九天九夜,让人听着就头大;时珍大爷出身粗鄙,所以主张用米醋入萝卜汁煮干就妥。两人都是不敢不信的大家,何去何从,只好以个人经济承受能力及其耐心进行抉择了。
雄*往往作为仙药,供有钱没处烧的权贵服饵,鄙薄的穷人是不屑掺和的。而作为单纯药材的雄*,主使功能,和白娘子果然大有瓜葛。如果说,杀精物恶*邪气百虫*还有些许迷信色彩的话,那杀诸蛇虺*,却是千真万确的疗效,许掌柜的开的偏巧是药铺,这就怨不得法海师傅的诱导了。哲学家早就说了,神*世界乃是人的世界的折射变种,所以主持正义的大和尚,利用的也不外平民百姓的劳动经验。这么看起来,仙魔的境界,竟也生出若干的亲切来呢。
另外一处瓜葛,就是雄*的术业专攻,和女人大有关涉。譬如女人病邪,譬如妊娠时转女为男。书上写得明白,妇人觉有妊,以雄*一两,绛囊盛之,养胎转女成男。如此便捷的法子,不必透视后打胎再养,就能成全养儿防老的传统愿望,应该属于利民范畴。但有关人士揪心指出,由于利用现代医学手段生下的儿子渐多,男女比例在若干年后将达到严重失调的临界,所以本文原不拟昭示此方;然官方机构随即声明,说起码本土的男女比例远不必作杞人之忧。于是不揣冒昧,实录如上,以备博物者会心收藏。
更要紧的是,当大家娱乐之余,不幸罹患广东恶疮——天地良心,这是前辈的原文,不是在下对花柳病的恶意偷换——时,取雄*一钱半,外加杏仁轻粉若干,研末洗净,雄猪胆汁调上,二三日即愈。书上特地注明:本方百发百中,乃天下第一方,出自武定侯府内。
在盘尼西林大量入关之前,本方的意义,着实的重大。广疮不仅生存在广东,凡风流处,人人皆得而患之。因此,本方作为风流孽债的不二收煞,当然不愧天下第一的功德。最妙的是出处,武定侯谁何,在下固陋,无可考证,但必是积年的长官无疑。诸侯之门,仁义存焉。别说百姓们心中留存挥之不去的官本位,事实明摆在那里,连天下第一的风流方都出在首长府上,您偏让大家做藐视貌,成吗?
也许有人会问,这天下第一的方子和白娘子何干。这还用说吗?反正自己折腾自己算不得风流,没有了化成美女的*蛇,那疮从哪儿得去?
雄*
[气味]苦,平、寒,有*。
[主治]寒热,鼠瘘恶疮,疽痔死肌,杀精物恶*邪气百虫*,胜五兵。炼食之,轻身神仙。疗疥虫(上匿下虫)疮,目痛,鼻中瘜肉,及绝筋破骨,百节中大风,积聚癖气,中恶腹痛*疰,杀诸蛇虺*,解藜芦*,悦泽人面。饵服之者,皆飞入脑中,胜*神,延年益寿,保中不饥。得铜可作金。主疥癣风邪,癫痫岚瘴,一切虫兽伤。搜肝气,泻肝风,消涎积。治疟疾寒热,伏暑泄痢,酒饮成癖,惊痫,头风眩运,化腹中瘀血,杀劳虫疳虫。
小人一样难缠
大观园里,史湘云和丫鬟翠缕讨论阴阳,说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翠缕直白,将此换算为公母,被主子骂为下流,其实小丫头一派天真,问到人的阴阳,不过说主子为阳,奴才为阴,并没有做卑鄙之想。
比照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阴阳或者雌雄甚至公母,的确是解释世界的简明版本,因此上,讨论完雄*,自不免得说到雌*。
都说捆绑不成夫妻,可两口子若是不捆绑在一起,又如何做得成夫妻?所以同属单斜晶系晶体呈短柱状半透明矿物的雌雄二*,之所以讲论公母,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宛如夫妻一般纠缠共生的状态。当然,同中不可能不存在差异,差别只在于各自胴体的天生肤色,比起汉子热烈躁动的橘红,小女子的柠檬*更富本色的性感和母性。而遭遇灼烧诱发激情的时候,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蒜臭,更其浓烈。这也自然,体臭在自然界生殖活动——此乃雌雄存在的根本意义——中的作用,本来就是母体呼唤异性伴侣的骚情讯号。
关于二*的成因,《土宿本草》上说,阳石气未足者为雌,已足者为雄,相距五百年而结为石。这是典型的男权意识作祟,那意思是说,没有养成气候的就是雌伏的妇道,五百年后人道具备的才是足够雄起的爷们儿。本来嘛,《圣经》上记载,女人是男人软肋的副产品;通俗的民间哲学表述,则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些都是查无实证却也没法推翻的口碑,表征的,是天地造化哺育出的夫妇之道也。
雌*的著名功能,应该说与治病救人的仁心仁术不搭什么界。老辈子的书,是写在*纸上的,遇到手民失误,便用雌*蘸笔,涂改错讹,而且一漫则灭,经久不脱,比起今天一涂一片白板的修改液,远胜许多。而这种涂改移植到唇吻,口无遮拦,贪图畅快,便是信口雌*的文本由来了。
雌*的修治,烦琐又胜过雄*,道理或许基于圣人的论点,女子是和小人一样难缠不好对付的实体也未可知道。限于篇幅,该烦琐难缠忽略不录,但其对修治所列之额外要求,却不可不提,那就是绝不允许妇人、鸡犬、新犯淫人、病人、不男人、非形人操作,操作地点也不能是刑狱臭秽之地,否则雌*立马变得色如黑铁,再不堪用。
这其中,刑狱臭秽以及病人的回避,完全属于环境卫生考量,无可非议;不男人大约就是性器官不大清白的二疑子,非形人基本可以理解为残障人士,排斥他们,出发也可以从人道主义观念予以接受;新科犯淫之人,姑且算是心理卫生未达标;肃静鸡犬,当然是提防它们啄食之后意外升天:雌雄二*都是不可多得的仙药;而所谓妇人不可染指,稍许费些思量,除了传统的非处女之不洁情结外,或许在于雌性乃雌性之绝对天敌,不能不预设防护吧。
至于这歪缠刁钻雏儿的药用功效,时珍大爷道破天机,雌雄二*原本同根生产,只是各自禀赋阴阳之气而已,做仙药培养的是浩然纯阳之气,自然雄*受宠;若论治病,二*之功,其实仿佛,差不许多也。
差异自然还是有的,譬如久服雌*,可以令人脑满。这该是添加脑细胞增广智慧的本意,但由于脑满肠肥之社会修辞意义着重抨击卑鄙的肉食阶级,因而此*久服究竟当否,尚需再议。
雌*
[气味]辛,平,有*。
[主治]恶疮头秃痂疥,杀*虫虱身痒邪气诸*。炼之久服,轻身增年不老。蚀鼻内瘜肉,下部(上匿下虫)疮,身面白驳,散皮肤死肌,及恍惚邪气,杀蜂蛇*。久服令人脑满。治冷痰劳嗽,血气虫积,心腹痛,癫痫,解*。
半个配*头
笔记上说,苏东坡年少时进京城,有看相的见了,送他两句判词,道:一双学士眼,。说他日后必定文名满天下,却也难免迁徙不测之祸。
配*就是犯了罪过发配流放去沙门岛之类的地方守边防,脸上还要刺上金印,走到哪里都带着洗不掉的招牌,除非遭际安道全那样的神医,先把*药点了,然后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用良金美玉,碾为细末,每日涂搽,方才消磨得去。
这样繁复的医学过程,加上昂贵的手术破费,除非柴大官人这样家财万贯的金枝玉叶,或者宋江哥哥那样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寻常人家,的确招呼不起。
东坡学士虽然下过大狱,倒也不至于刺配去守大*草料场,不过屡遭贬劾,做了许多年的逐客,所以才叫得半个配*头。
真要做了扎实的配*,大宋朝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须打一百杀威棒,若没有人情书信和使用银子,痛扁之下,必定落个半死。
不过,人民群众总是有无限的创造力,人情银子都不匹配的草根细民,未必没有法子招呼残局。现成的方子,无名异细末,挨打前温服三五钱,杖子下去,就不觉得怎么痛,也不怎么受伤。挨完棍子,肿痛当然不免,再取无名异末,酒服送下,自会驱赶药力,抵达四肢百骸,消散淤血。若是事前没来得及吃药,做公的又心黑手狠,敲折了骨头,也不打什么紧,还是无名异,配伍甜瓜子乳香没药,碾成细末,热酒调服;再用*米粥涂抹纸上,掺上牡蛎末,裹紧,竹篦夹住,自当痊愈。
这专和太祖皇帝规章制度做非暴力抵抗的无名异,其实也不是异常到无可名状的怪物,化学上的分析说,本品为氧化物类矿物金红石族软锰矿石,主含二氧化锰,方程式表达MnO2。果然诘屈聱牙。
本经上说,无名异出产于大食国,也就是早年的阿拉伯帝国,似乎是舶来的洋货色。不过时珍大爷早已探明,川广深山之中,本品多有,而桂林极多,一包数百枚,小黑石子,状如石炭,略有光泽,着手滑腻,带着淡淡的土腥气,可下到锅里煮螃蟹,却又足以杀腥气,宛如扮做嫖客的卧底,沾了荤腥,一样可以执行杀腥的公务。
杀腥之外,嫖客卧底的主要职责,还是如前所述的慰安金疮折伤内损,并且兼顾止痛生肌,消解肿*痈疽。医书上记载,甚至截断手指这样的外科创痛,若有本嫖客的特服,也好似剪指甲拔毛一般,麻酥酥的,宛如吃了蒙汗药。
据说本客的入药,是有人看见山鸡从罗网逃脱,挂伤了爪子,叼了块石头贴敷,随即痊愈。如你所知,那石头便是本客。
山鸡又叫野鸡,一向是粉头窑姐的形象代言。说起来嫖客该是婊子的饭碗,不料想这里却做了颠覆,偏让买方提供服务。不过,风月场中虽然逢场作戏,怜香惜玉也是有的,譬如那卖油郎秦小官,正是靠了温存软款知情识趣会帮衬,才赚得花魁娘子动了从良的心思,自家赎身,外带一注白花花硬实实鳖在腰胯里的陪嫁,挣下花团锦簇的一份家业,讨个天大的便宜,至今传为美谈。
无名异
[气味]甘,平,无*。
[主治]金疮折伤内损,止痛,生肌肉。消肿*痈疽,醋磨傅之。收湿气。
女魔头
说起来,做皇上,尤其是有点作为的皇上,颇不容易。婶子大娘们只以为柿饼子管够就是宫里的幸福了,哪知道柿饼子之外,还有的是让皇上操心的呢。就说这论功行赏吧,内中大有学问。封官加爵,最是方便,可若是一味的层层加码,总有个穷尽的地步。到那时候,赏无可赏,难免会招惹麻烦,不让他*袍加身,就得及时的砍头灭族。*袍加身是变天,砍头灭族是极刑,都是不得已才做的,为君之道,轻易不做这些的好。
这时候,就需要*治的智慧。都说大清朝的皇帝有为的多,的确。就说这赏赐吧,起码有两样让人拍案。一是*马褂。本来是领侍卫内大臣和护*统领的制服,为的是扈从皇上时,*灿灿一片,气派观瞻。后来就成了奖品,不世功勋,一件半大上衣就轻松打发了,成本低廉得难以置信。再一个是紫禁城骑马,更加的零成本。可这两样,偏偏又是无上显要足以光宗耀祖的超级砝码。而且两样不过是虚衔,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几乎没有破费:给钱给地,都难保做了日后造反的风险投资,*封御酒没准儿给阮小七这样的强人换掉,当作不听招呼的口实——这些不测的后遗征候,落实到马褂骑马身上,只好全都打了水飘。
唐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切谏时*得失,太宗皇帝龙颜大悦,特赏赐钟乳一剂,嘉勉道:爱卿进药石之言,所以朕以药石相报。一副药奖励忠臣,*治核算的IQ丝毫不让于马褂骑马,所以贞观和康乾,都是不可多得的盛世。
钟乳便是石钟乳,石灰岩洞穴里滴滴沥沥的汁水凝结的石头。因为它白若玉雪,凝如膏脂,观瞻宛如垂垂乳房,所以方有如此燃烧炽烈色欲的第二性征之表述。
果然不愧这表述。休看它貌似冰清玉洁的鸡头肉,却是公认的剽悍之剂,令人益精补髓,壮元气,让男人深切体味挺好的感觉。然而,阳气暴充,饮食倍进,形体壮盛之余,倘若暗暗偷笑,从此肆虐放纵,缠绵床榻,便难免精气暗损,而石气独存,阳刚欲火,孤*猛进,色如枯骨,面如死灰,投胎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当然了,五谷杂粮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样有不虞之祸;饱满温润的波霸,固然可以抚慰饥渴男人,却也并不影响去做杀人如麻的凶悍女魔头。这就和荒淫误国一个道理,错误在于好色之人而不在于往往声讨的那色,所以怨不得魔头害人,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可是,好色是连圣人都不能幸免的毛病,何况圣人之外的芸芸众生。再说了,女魔头除了床笫那话之事,更有安五脏,通百结,利九窍,延年益寿,明目通声,包办五劳七伤,咳逆上气,以及最最本位的催下奶水:魔头而女,自然另有一番别样的妩媚呢。
麻烦的是,本魔头的入药,程序极其复杂,即以孙真人《千金方》所录之法,便须金银器皿放置,入大锅滚沸熬煮,随减随添,少则三天三夜,多则七天七夜,最妥帖的是十个昼夜。取出再用清水煮半日,水清不变,才保无*。然后放进瓷钵,和水研磨,始终保持稀米泔水状态。如此四五日后,着手滑腻,宛如蠹鱼,澄取暴干,才是成品。
这还没完。本品毕竟魔头,即便温存,也有禁忌,大葱,豆豉,生食,硬饭,乃至房事,都沾惹不得。唉,曲曲折折一堆麻烦之后,竟是如此了局。好似千哄万骗,脱鞋摘帽,剥下层层包裹,玉体横陈的要紧关头,却才告白是柏拉图模式,许看不许用,怎不令人五内俱焚,长歌当哭,呜~~﹟*▼◇@∝■△£※♀♂∽★◎●⊕……
石钟乳
[气味]甘,温,无*。
[主治]咳逆上气,明目益精,安五脏,通百节,利九窍,下乳汁。益气,补虚损,疗脚弱疼冷,下焦伤竭,强阴。久服延年益寿,好颜色,不老,令人有子。不炼服之,令人淋。主泄精寒嗽,壮元气,益阳事,通声。补五劳七伤。补髓,治消渴引饮。
道义杀人
刨人祖坟,除了公认的道德罪恶之外,更多的是地下求财,基本属于勤劳致富。再说了,金银珠宝蒙尘地下,几乎都是剥削阶级榨取的民脂民膏,不义之财,取之何碍。既然打家劫舍是对封建社会的革命,那掘开寄生虫们的坟茔子,让劳动人民的果实得见天日,重新回到人民的怀抱,怎么说也不是不道德。
但是该种摧残封建兼及致富的手段,一向遭到谴责,甚至不如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和淫人妻女一样,是为人不齿全民共诛的败坏行为。
所谓盗亦有道,其实这刨坟,原是考古的鼻祖,非高智商不能做得,富含相当的科技成分。譬如,洛阳镐,至今还是发掘文物的趁手工具。不过,说掘坟还有医学上的斩获,如果用习惯思维的定式,以为是素女经针灸谱或者角先生之类的陪葬,那就太侮辱人的智慧了。
做过考古先驱的恶人们都知道,古墓中常有水的存在。从学理上分析,完全能够排除杨过小龙女伉俪生活遗迹的可能,但该水也的确不是等闲之辈。本经上专列一条古冢中水,主治栏下标明道:有*,杀人。这当然是圣人出人意料的居心,舍生取义时候的自裁,对十恶不赦歹徒执行人道主义毙命,并非不缺乏功效可靠的安乐*剂,古冢中水如何就做不得这紧俏的道义杀人工具呢?
自然,做软刀子杀人,终归不是寻常的立项,因此该水另有附言:洗诸疮皆瘥,也就是各种难言不难言的*疮都可以用它一洗了之。
然而,坟茔子即便遍地都是,也不足以供应50亿以上人口的疮面需求,单单倚靠刨人家祖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陶弘景早已指出,之所以古冢中水洗诸疮皆瘥,根本原因在于构筑坟穴的时候用来捍水辟虫的特殊添加剂。该剂兵来将挡水来土囤,软硬兼施,却又寻常易得,而且价格便宜储量丰足,它,便是石灰。
石灰采自深山,烈火焚烧,却依然清白,所以明朝国防部的退役部长于谦,直截用它表白气节。不过,老于部长尸骨早寒,冢墓中理所当然该有这清白之灰陪伴左右,做杀水灭虫的护院管家。愿他老人家清净安息。
护院洗疮之外,这清白品质的灰,尚有许多疗效罗列,杀痔虫,蚀恶肉,去黑子,涂粉刺,蚯蚓咬人,汤火伤灼,生肌长肉,染发乌须……其中最着重的,是对妇人生育的特别关怀,譬如产门生合与产门不闭,堕胎以及产后血渴。产门生合就是临盆不开,用磨得锋快的铜钱予以切割,方能救急,而扑血的凝剂便是这清白的灰。与生和呼应的正好是不闭,该开的时候门户不开和该收的时候门户大开,都不是产门应有的自然生态,石灰一斗水二斗,澄清熏蒸,洞开的大门自然隆隆吻合了。
看来女人面前,歹人也会心生情愫,手里的软刀子,也难免多有呵护,只是不知道理何在。查阅资料才发现,这清白的灰,原来还有个曾用名叫白虎。原来如此。
白虎原本是西方的神祗,率领西方七宿作为四象分子;可同时它又是岁中凶神,大家避之惟恐不及,是个毁誉参半难以定夺的东东。然而白虎和女人另有瓜葛,当某女胯下毫毛全无的时候,便不如鲁迅先生所言不很肇祸,而成为男人的凶煞,只有不落俗套毫毛贯体被认为是青龙的男人才能罩得住。
惟其这样迂曲的瓜葛,大约方可说明身为白虎的石灰对女人的额外看顾吧,在男权强势的万恶旧社会,这种限制级的看顾,宛如凤毛麟角,多么的不容易啊。
石灰
[气味]辛,温,有*。
[主治]疽疡疥瘙,热气,恶疮癞疾,死肌堕眉,杀痔虫,去黑子瘜肉。疗髓骨疽。治瘑疥,蚀恶肉。止金疮血,甚良。生肌长肉,止血,白癜疬疡,瘢疵痔瘘,瘿赘粉刺,产后阴不能合。解酒酸,治酒*,暖水脏,治气。堕胎。散血定痛,止水泻血痢,白带白淫,收脱肛阴挺,消积聚结核,贴口喎,黑须发。
不得而知
砒霜应该说是著名的*药。按照学理的顺序,它是砒石的加工品。都说中药是草根*团,西洋片剂才锻炼五矿,眼前就是予以驳斥的确凿例证。据说因为砒这玩意性猛如貔,所以才叫的砒。貔貅是著名的猛兽,蜕变成石头,它也果然是根红苗正的虎狼药。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离开了原产地,鱼香肉丝都差了味道,砒的出身深埋地下,对水土的诉求,只有更加强烈。典籍上指认,砒的根据地,以上饶一带的信州最正宗,因此别名又叫信石。拆字隐晦是本土的一向传统,于是再衍生出“人言”的雅致名号。前贤说,人言为信,所以圣人才会听其言信其行,犯了主观判断错误。但是以嫡传*品而辗转变身成为温润动听的人言,除了令人体味一切皆有可能之外,也再次印证人言可畏的经典训教。
令人畏惧胆寒的砒石,古人的描述不尽相同,有说是鹅子*,有说是色如牛肉。鹅的后代和牛的肉身,颜色好像相差颇远,但出发点倒都是逼近吃食一路。设物取譬从饮食入手,据说是短缺经济饥饿乃人生大计的胎记,想来不论是鹅子*还是牛肉赤,祖宗们的生存环境,总和水深火热食不果腹相去不远。
砒霜的冶炼方法,在前科技时代,是用器皿盖在当头,然后把鹅*或者牛肉红一般的生砒石放在火上烧烤,烟气蒸腾,飞悬在盖头器皿上的凝结,就是所谓的砒霜了。
既然叫霜,当然是白色作上品,但因为质地成色的差异,凝结的砒霜,也有高下,其中尤其以累累下垂宛如乳头的最为胜出,平坦短小的其次,庞然大块的最差。这样的判断,不由得让人有情色的联想,男权的深入,居然连入药的标准也不能幸免的借用到女人的波大波小,挺拔者优等,飞机场差生,口袋奶只好是极品的不可救药了——想来,时尚就是从古到今的轮流风转,那时节不早已是挺翘披靡了嘛,而平胸虽然稍逊风骚,好歹也比丧尽款形的狼犺口袋差强,足见今天的平胸之成为fashion元素,果然是渊源有自哟。
砒霜的制作,说不上复杂,但那和虎狼一般的刚烈本性,却是马虎不得的禁脔。但翻检该霜的主治清单,却没发现什么独到之处,不过是治疟疾辟蚤虱腐蚀败肉瘰疬枯缩痔疮,至多就是打胎而已。考虑到疟疾这样的症候在前科学时代尚具一些不可抗力,甘心生死抉择或有道理;然虱子跳蚤的叮咬不过影响睡眠的质量,败肉瘰疬略略妨碍肢体外观,痔疮的祸害也仅仅局限在个别私隐部位,都不是什么需要非得冒生命风险去做的大事情,没必要惊动洪水猛兽级别的砒霜吧?就算是挽救风流迷茫的错误,谋杀娘胎里的亲生,也有得是其他安全系数极高的温馨处方,何苦选择砒霜呢?真的不懂。
倒是主治栏目最后的一项,看来触目惊心:杀人及禽兽。禽兽姑且不论,砒霜杀人属于常识,但将它列入“主治”,就显得有那么点儿叵测:难道杀人也是怀揣圣人之心之医者的经营项目?俗话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着重的就是救世济民啊。不过,书上也说过,砒石一向是难得之物,一两足份的大块真正货色,人人争相追捧,卖价不下千金。就是原产地的信州,开采砒石的矿井,官家也封禁甚严,道理偏偏正在于它的杀人。看来砒霜的存在意义,绝对不是前边罗列的什么治疟疾辟蚤虱腐蚀败肉瘰疬枯缩痔疮和打胎,致人死地而不生,才原本是它的主打。至于是否良医乃至良相的经营项目,却不好轻易痛下结论:留洋回国的方鸿渐就有医生是职业杀人的论断,*治又是让人大义灭亲不肯割舍功成万骨枯寂的尤物,所以,究竟谁何,真的是不得而知了。
砒石
[气味]苦、酸,暖,有*。
[主治]砒*:治疟疾肾气,带之辟蚤虱。冷水磨服,解热*,治痰壅。磨服,治癖积气。除齁喘积痢,烂肉,蚀瘀腐瘰疬。砒霜:疗诸疟,风痰在胸膈,可作吐药。不可久服,伤人。治妇人血气冲心痛,落胎。蚀痈疽败肉,枯痔杀虫,杀人及禽兽。
人人都能扪摸
传说天竺国恒河水中产一种砂,极其坚硬,可以钻玉补瓷,就是大铁锥砸上去,也奈何不得,这便是金刚石。想当初刺客暗杀秦始皇帝,除了荆轲图穷的匕首,也有张良和力士埋伏博浪沙百二十斤大铁锥的狙击。如此颠覆都不能得逞,该说那始皇帝的性命,一如金刚石般坚硬了。
始皇帝的相貌气度,今天早已无可想象,不过以汉高祖和楚霸王两位重量级fans的目击感言——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来判断,必定堂堂凛凛,方才能够如此令人心碎。
相比之下,帝王性命一般的金刚石,就远没有那么气派了。旧书上描写说,它的形状宛如老鼠的大便,颜色青黑,仿佛铁石。老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儿。足见它的切削如泥。可大便一样的狰狞面容,怎么也让人提不起足够的尊重。
但它的坚硬,却是不争的事实。据说只有羚羊角,轻轻敲击,那滩钻石级的大便,才会顿时冰泮瓦解。
羚羊角却是著名的禅宗公案。《景德传灯录》上记载,某禅师诱导徒儿们说,吾若东道西道,汝则寻言逐句;吾若羚羊挂角,汝向什么处扪摸。这话浅白,却因为潜伏禅机,并非人人晓畅。传说羚羊晚上睡觉,把角挂在树上,脚不沾地,狗便无迹可寻。此说确否,没有考证,惟愿藏地的它们有此绝技,免遭荼*。那某师的意思,无非是说,佛之顿悟,不可让言语文字拘泥挂碍,偏要迎头参破,不做那狗才是。这路子一如佛是干屎撅,于无处扪摸时,方才扪摸。
被羚羊角做了克星的金刚,则往往被比喻为佛性,所谓金刚至坚,能坏物而物不能坏。譬如手执金刚杵全裸出击,坐落山门左右守护佛法的哼哈二将,便是怒目作勇猛之相的金刚力士。另外一个譬如,便是《金刚经》。本经全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秦鸠摩罗什大师所译。般若即智慧,波罗蜜便是横渡彼岸。经上说,般若之体,清净不移,能断烦恼,宛如金刚。
这却有些不妥。按照某师教导,狗无可寻的羚羊角,原是不能了悟的烦恼;佛如金刚,无坚不能摧毁,但传言的常识又说,羚羊角单克的就是金刚钻。照此道理,我佛禅机只好被烦恼纠缠,永无了断参透之日也。这也未必是错。若我佛真是干屎撅,人人都能扪摸,我佛就不成其为我佛也。
这夹缠公案,原是佛家事,不干俗人什么,可《本草》上居然堂皇胪列,令人不免有窥阴之癖骚动。翻来看了,找到主治一栏,只说磨水可以涂抹汤火伤口,并且没有效果云云的阐释。但之后一句,却朗朗写着:作钗镮服佩,辟邪恶*气。
这才果然有些意思。所谓作钗镮服佩,说白了就是穿戴镶钻的首饰。冶容诲淫,是人人皆知的古训,却在这里迎刃崩溃。一副钻饰,开销咋舌,足以破家,但如果祭起辟邪解*的法器,从护卫身家性命入手,这家便破得有了道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读书破卷直逼《本草》,起码能给自己置办金刚首饰,留下立地成佛人人扪摸的堂皇伏笔哟。此当与天下女子抄来座右,共勉。
金刚石
[主治]磨水涂汤火伤。作钗镮服佩,辟邪恶*气。
花下本来可以不死
话说汉朝时成都城里有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名叫狗子,才气横溢却是个结巴,只好练就一手好文章,作品说话。有个素日相交的朋友,发迹做了县令,狗子不免投奔。本县素来经济发达,听说最高首长有客来访,财主们当然踊跃做东烧钱。狗子早就知道主人家有个眉如远山脸若芙蓉肌肤柔滑像板油的女儿,妙龄十七,新近守寡,于是酒席上趁着酒酣耳热,抚琴一曲,歌词大意是: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
主人家小寡妇对狗子倾慕已久,听到如此挑逗的琴音,不免藏头露尾的偷窥。狗子心领神会,买通丫鬟,和寡妇连夜逃回成都。
这是妇孺皆知的私奔故事,寡妇自然是卓文君,狗子无疑是司马相如。一晌贪欢之后是结结实实的社会现实,文君是富家女,贫穷的日子尤其无法忍受,于是两人借些银子,开了家酒铺,文君当垆,相如穿上大裤衩,亲自担任洗碗工。
有钱人都爱面子,文君老爹遭不起这份恶心,只好接受现实,分给这两口子百万财产,相如从此致富。
这一段风流佳话,好生令人羡慕,却也不乏遗憾。狗子相如身子弱,一向患有消渴病,此时贪恋文君美色,顿时引发痼疾,终于因此病致死。
消渴病的临床表现是多食、渴饮、溲多等等,《素问》里指出,脾瘅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可见这消渴是吃好的太多构成的富贵病,但狗子是苦孩子,居然也遭逢此病,看来人穷不但志短,连抵抗力也是短的。
《淮南鸿烈》上说,嫁女于病消渴者,夫死则后难复处也。意思是,嫁闺女给消渴病人,一旦丈夫死掉就有了麻烦。至于怎样的麻烦,高诱的解释是,因为给人造成了妨夫的名声,再没人敢娶她。想来文君再次做寡妇之后,凄惨是必然的,大家只知道她写了篇纪念性的诔文,流传于世,她自己的结局,司马迁没说,大约因为不必说了吧。
消渴病后人推断就是糖尿病,关于此病于好色之渊源,医书里并未提及,姑且存疑。此病今天仍旧顽症,何况没有胰岛素的狗子时代。不过,也并非毫无办法。时珍大爷那里就有验方:取汤瓶内硷,一两为末,小米饭团成痦子大小药丸,每服二十丸,人参汤送下。
汤瓶就是煮开水的罐子,硷就是宛如细砂的水垢。所谓汤瓶内硷,其实谁家都不缺,何况狗子两口子开酒铺子时,炉灶旁热水罐子里天天生成,不绝如缕;人参汤稍显金贵,好在从丈人那里暴发来的家产,足够下半生的滋润,些须参汤,更是不在话下。可惜时珍大爷生得晚啊,假如狗子那时有此验方,未必风流定做花下死*呢。
世事如此,怎不令人扼腕长叹哟。
汤瓶内硷
[主治]止消渴,以一两为末,粟米烧饭丸痦子大,每人参汤下二十丸。又小儿口疮,卧时以醋调末书十字两足心,验。
草部
领头大哥的命根子
所谓草药草药,草草棍棍,才是祖国传统医学之根本。而草中的头牌,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所以草部的第一,本经的上品,只好落在甘草身上。
甘草春生青苗,枝叶如槐,遍身覆盖绒绒白毛,开的是紫色花,结的是豆荚果,所以生物学的分类,和大豆花生蚕豆豇豆乃至紫檀,都是同门兄弟。有人说安南那边的甘草,巨大如柱,土著们用来架屋,或许不是妄言吧。
不过,本兄弟之所以领袖草根坐得第一把交椅,不干青苗枝叶白毛以及花果什么事,只有赤皮断理,粗大罕长的根茎,才是众望所归的理由。根本根本,没有根基,哪儿来的资本?常言说到性命所系,都要凿凿的申明是命根子,正是这个道理。
炮制本草,须要在闹猫或者乱穿衣服的春秋二八月。尽管此时正是情欲肆虐的淫乱季节,却要像阉割太监一样,剁下领头大哥的命根子,骄阳暴晒,或者酥油蜂蜜炙熟,切片备用。
慧剑斩下炮烙制造的命根子,并不遵循民间所谓吃甚补甚的简单法则而单走壮阳一路。肾虚仅仅是一小撮成功人士的标签,只惦记他们,未免太过狭隘,大哥虽然是草头王,却身在水泊,心忧天下,义胆包天,忠肝盖地,杀富济贫为的是替天行道,拯救普天下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才是正经。
医书上说,此草最为众药之主,乃九土之精,能治七十二种乳石*,解一千二百般草木*,调和众药,安和草石,是厚德载物的谦谦君子,所以被称为国老。国老就是帝王的师傅,不是君王,却为君王所尊崇。
当年姜子牙鱼钩飘在水面三尺,钓来了周文王,做了父子两辈君王的师傅,席卷天下,挣下几百年的家业,从此让读书人拿他做榜样,拼了性命,也要去当帝王之师。不过,皇帝的老师,未必好做,譬如翁师傅,教了皇上许多本事,终于还是让母仪天下的老佛爷那娘们儿给拾掇了,光绪爷瀛台泣血,翁师傅开缺回籍,永不叙用,到死都翻不得身。
前贤考据,说这做了国老的甘草,原产地在河东蒲坂的首阳山,果然和姜子牙有些勾当。东北偏僻地孤竹国的两位王子,伯夷和叔齐,不愿当国君,听说文王那里养老,前来投奔,不料却赶上文王的儿子造反,两王子拦马扣谏,说再昏的君还是个君,对武王的革命,大泼冷水,险些丢了性命,还是姜国老求的情,才留得残生。又讲什么气节,不肯自在吃周家的现成烙饼,偏躲到首阳山采薇,被小女子一番奚落,说吃草也是吃周家的草,只好饿死。
气节从来当不得饭吃,倒是国老,反能救急。所谓五味之用,苦主泄辛主散,酸管收咸去敛,惟甘甜一味,上行而发,可《本草》经上却说甘国老下气。道理就在于甘味坐镇中*,升降浮沉,全能伺候,可上可下,可外可内,有和有缓,有补有泄,极尽居中调停的境界。时珍大爷说起这草寇头领出身的国老,更是不吝赞美,说它味浓气薄,资全土德,协和群品,有元老之功;普治百邪,得王道之化。襄赞了帝王而不求闻达,包揽了神功却不露声色,真可谓是药中之良相也。
然而,天下从来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本国老本良相功高盖主,也总会有蛛丝马迹的破绽,再说了,什么国老啊良相啊,终究是草里乾坤,做药材,难免有相须相使相畏相恶的禁忌,譬如中满呕吐酒客之病,便不喜其甘,大戟芫花甘遂海藻,就与它相反。这也不打紧,时珍大爷说了,迂缓救不得昏昧,君子不是也经常遭到宵小之辈的妒忌嘛。人犹如此,况草根乎!
甘草
根[气味]甘,平,无*。[主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气力,金疮(馗字首换成重),解*。久服轻身延年。温中下气,烦满短气,伤脏咳嗽,止渴,通经脉,利血气,解百药*,为九土之精,安和七十二种石,一千二百种草。主腹中冷痛,治惊痫,除腹胀满,补益五脏,养肾气内伤,令人阴不痿,主妇人血沥腰痛,凡虚而多热者加用之。安*定魄,补五劳七伤,一切虚损,惊悸烦闷健忘,通九窍,利百脉,益精养气,壮筋骨。生用泻火热,熟用散表寒,去咽痛,除邪热,缓正气,养阴血,补脾胃,润肺。吐肺痿之脓血,消五发之疮疽。解小儿胎*惊痫,降火止痛。
稍[主治]生用治胸中积热,去茎中痛,加酒煮玄胡索、苦楝子尤妙。
头[主治]生用能行足厥阴、阳明二经污浊之血,消肿导*。主痈肿,宜入吐药。
长官垂爱
据说陇西一带,多有野马群居出没。陶弘景转录当地土人的话说,那些野马交配时,撒欢打滚儿,总会淋漓落下若干精液。这些余沥孑遗的精液,钻到土壤里面,渐渐就会生出一种植物。该植物因此生就一副肉滚滚的躯干,一尺来高,下粗中细顶部膨大,果然和发落那些孑遗的器官之形状有些仿佛。然而动物的生命汁水幻化制作成植物,难免要打些折扣,或者串点儿种,它也不能例外,那身膘子外边,就周身密密层层像瓦片一样覆盖着褐*色的鳞片,膨大的头颅上,也稠密的开些紫色小花。
关于陶说的确切与否,一向就有尖锐批判,不过这头戴花帽宛如图腾的肥人儿,因为那身可人的肥膘,一出生就遭到老饕们的追捧猛啖,将它刮去鳞甲花瓣,横陈出肉厚力紧的玉体,切块生吃,或者和羊肉一起煲作肉汤,不但味道鲜美,而且忒忒的养人。
这样的转基因食品,谁肯放过它不做药材?强阴益气,填精髓悦颜色,长肌肉暖腰膝,包治五劳七伤,并且令人多子,男子绝阳不兴,女子绝阴不产,都可以用它予以改善。当然还有至关重要的大补壮阳,医书上说可以让男人日御十倍,强烈提高性能力,早年对于有后宫累赘的皇上今天对于嫌女人缠身的成功人士,实在大有裨益,不可不随身必备。如此专攻下三路的独门韬略,无怪它生就的那副蹊跷尊容,更无怪陶弘景采纳的土人说法也。
由于本品稍显暧昧的出身,对其的修治不免有些烦琐。采摘之后,须先用清酒浸泡一夜,天明后用棕刷去掉沙土浮甲,当心劈破,里面会有竹丝草模样的一层白膜。这白膜就和鱼线一样,必须仔细剔除,否则会阻隔心前气息不能消散,容易胀气。扒除了这层动物特征的白膜,把它放在火上热蒸,并且切记要从午时蒸到酉时,方才能够取出,再用酥加以烤炙,就是成品了。
如此烦琐的程序,当然斩获不菲的进项,别的补药吃多了,就得当心虚火上扬,总要用些帮衬的辅助品种实施补救,真的麻烦。本品却偏生是补而不峻,没有丝毫的虎狼烈性,洋溢一派和缓从容的面貌,宛如通房贴身的温柔丫鬟一般的招人稀罕。唯其如此,本品的名号,就众望所归不能不叫做肉苁蓉了——肉而从容,哪里拦得住长官们垂爱呢?
肉苁蓉
[气味]甘,微温,无*。
[主治]五劳七伤,补中,除茎中寒热痛,养五脏,强阴,益精气,多子,妇人癥瘕。久服轻身。除膀胱邪气腰痛,止痢。益髓,悦颜色,延年,大补壮阳,日御过倍,治女人血崩。男子绝阳不兴,女子绝阴不产,润五脏,长肌肉,暖腰膝,男子泄精尿血遗沥,女子带下阴痛。
可惜这娃儿
较早的素质教育读本上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年科第老功名,这该是出人头地最正宗的途径。不过,这也是堂而皇之的冠冕。真正的发迹,除了乱世里做个英雄之外,和平时期,只好去做揣摩首长心思的狗熊。狗熊的道理,在于曲意承志,逢迎讨好,这样的学问,虽然不方便明晃晃的写进励志课本,但其博大精深,却怎一个读书便可了得哟。
四川小子邓通,凭借一手撑船的俊俏功夫,进宫做了御用把势,身份叫做*头郎。孝文皇帝头天做了个梦,登天不成,有*头郎从后边推了自己一把,印象里那*头小子的衣带和常人有些不同。睡醒来,皇上踱到未央宫的池子里,果然看见那个不同。召来询问姓名,大喜,说,邓就是登。从此尊幸。
可通娃儿只有撑船一样本事,无奈之下,只有打点精神全身心的伺候皇上。皇上得了脓疮,肿痛难挨,通娃儿立马用嘴巴嘬起脓来。文皇帝见了并不开心,只问通娃儿道:天下谁最爱我呢?通娃儿答:该是太子吧。正巧太子爷进来探视,文皇帝便让他给自己嘬脓,太子爷听了,老大不痛快,可爹是皇上,只好耐着性子嘬了。
儿子嘬还面有难色,通娃儿却毫不犹豫,这样的人才,怎不让皇上喜欢。皇上让算命的给通娃儿看相,结论是穷到饿死。皇上说,朕就偏让他富贵,看谁再说他穷。当时便把四川的铜矿开采权限以及铸币特许,一股脑赏给了通娃儿。这种放纵自我约束的长官意志,是国有资产流失的最佳途径,一时间,邓氏钱天下横飞,通娃儿从此成为财富的象征。
不过,富贵无常。皇上死了,太子爷即位。他早打听清楚了让自己难堪的苦主,免官抄没,还负债累累,最后落得不名一钱,寄人篱下,果然穷死。
且不说那算命的铁口,怪只怪通娃儿只会撑船,譬如读了闲书,起码可以记得些草木虫鱼,该知道一株叫远志的小草。那草的根子吃下去,可以除邪气,利九窍,轻身不老,更可以坚壮阳道,补肾力,多多培养接班人。这样的草根拿来奉献皇上,起码可以让他老人家身子骨结实,多撑持个N年,皇上欢心,自己的靠山还不往死里扎实?顺带再给太子爷生些个七狼八虎的兄弟,让他们可着劲儿你死我活的掐架添堵,日后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当然,还有一个隐情不必泄露:那草根主治一切痈疽,是救人水火的不二验方,皇上吃了,脓疮不犯,咱家省了嘬脓的麻烦,尤其免了太子们的记恨,可不是好?
惟一不利的是,皇上服了本草,益智强志,耳目聪明,通娃儿这样只会谄媚的佞臣,未必还有那样的远大前程。好在,多圣明的皇上也喜欢小人,所以娃儿的性命是不足忧虑的。
因此上,权衡利弊,本草之于通娃儿,大有起死之功。可惜这娃儿,生生的和拯救自己的功臣失之交臂啊。
以上事实证明,仅有贪图富贵的私欲,而缺乏远志——也即远大的志向,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
远志
根[气味]苦,温,无*。[主治]咳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利九窍,益智慧,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久服轻身不老。利丈夫,定心力,止惊悸,益精,去心下膈气,皮肤中热,面目*。杀天雄、附子、乌头*,煎汁饮之。治健忘,安*魄,令人不迷,坚壮阳道。长肌肉,助筋骨,妇人血噤失音,小儿客忤。肾积奔豚。治一切痈疽。
叶[主治]益精补阴气,止虚损梦泄。
君王就是君王
如果一个人性格特立独行,或者像嵇康率意独驾,行不由径,作穷途之哭;或者像阮籍猖狂脱俗,自命清高,用青白眼臧否人物;或者像祢衡裸衣击鼓,恃才傲物,恣意蔑视权贵——几百越千年后也许谁都会不吝夸奖,可若是真的有这样依稀仿佛的人物出没在大家身边,大约没人会欣赏他的为人,甚至还虎狼一样提防,避之惟恐不及也未可知,就是林妹妹这样娇滴滴的美女,不过爱使个小性儿,而且是书上编派的虚无,却依然遭到广大群众的择偶厌弃,俨然是那妹子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他还一脸不屑端着似的。
可如果这偏颇性子换成了一棵小草,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毕竟草根阶级没有什么独到的杀伤力,骂不得人,翻不成白眼,发不了脾气,一副任人蹂躏随便糟蹋也照旧百折不挠坦然接受的绵软性子,就是修炼成精做了妖怪,也是娇羞可人小鸟依人的贤惠女子,既不摔盆砸碗狮子吼,也不天天惦记着发动*变非当管家婆,只是那么风情万种地任你攀来任你折,凭谁不让人另眼相看呢。
所以当某株草,一茎直上,得风不摇曳,无风偏自动,露出渗透到骨子里的杠头嘴脸的时候,祖宗们便油然生出一股绵绵不休的爱意,欣欣然将其定名为独活。那意思明摆着,只配它自个活,没别个什么事儿,就算命硬克死了N个前夫,也照样襟怀坦荡了无挂碍滋滋润润塌塌实实地做未亡人,不搭界丝毫的心理负担。
就这么一个后现代超前卫的主儿,本经上明明白白的奉为上品。因为君臣佐使里,这主儿名列君部之中,真正的是个主儿,独活的道理原来在于独夫,而且不是个柔懦的主子,小无不入,大无不通,唐宗宋祖一样的角色。而究察其主治的菜单,密密麻麻一大片,说了归齐,不过疗风而已,号称是能散肌表八风之邪,足利周身百节之痛。前贤说得确凿,独活不摇风而治风,浮萍不沉水而利水。如此推断,听着特别的有理,只是不方便照此放大,推而广之,譬如,不听长官招呼的让他招呼长官,那岂不乱套。
说到风邪,从中风口噤失语,热风瘫痪麻痹,到产后风虚,风牙肿痛,落枕硬脖子腰腿痛,都是活跃在我们身边的常见征候,算不得稀罕,单有一款睛垂至鼻,可可的令人想破头也不能索解。书上说,就是人的眼睛忽然脱垂到了鼻子。恕在下愚钝,真的无法想象这种吊诡惨况,觉着宛如吊睛白额大虫一般恐怖可怕。这样的场景,倒是在卡通里闪现过,当时以为是洋*子的想象力,不成想却是班班现实渊源有自,潜伏着深厚的生理学基础。不过,以生理学做基础的吊睛脱垂,终归是非常的生理现象,痛不可忍在所必然。但也不需惊慌,更不用外科手术那般麻烦,只取独活若干煎熬成汁,口服数盏,自然而愈。
哦,想来这正是独活之奉为上品的理由所在。君王就是君王,而且是绝非柔懦的独夫君王,彪炳千秋是自然而然的。历史,大概只好由大人物们创造了。
独活
[气味]苦、甘,平,无*。
[主治]风寒所击,金疮止痛,奔豚痫痓,女子疝瘕。久服轻身耐老。疗诸贼风,百节痛风,无问新旧。治诸中风湿冷,奔喘逆气,皮肤苦痒,手足挛痛劳损,风*齿痛。治一切风并气,筋骨挛拳,酸疼,头旋目赤疼痛,五劳七伤,利五脏及伏梁水气。治风寒湿痹,酸痛不仁,诸风掉眩,颈项难伸。去肾间风邪,搜肝风,泻肝气,治项强、腰脊痛。散痈疽败血。
非通神莫属
号称中国第一诗人的屈原大夫,在表白自己幽怨君王的牢骚之作《离骚》里,堆砌了一连串的香草来修辞本人横溢的才华。香草中劈头领衔的,就是被称作江蓠的蘼芜。从此蘼芜便率领香草*团,纵横千年,奠定了与美人匹配的文学正统。
然而,几百年后的一位弃妇,偏偏不肯在意香草必定美好的主流话语: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遭到遗弃的前妻收工遇见苦主前夫,不但没有唾弃口角甚至撕扯这样的正常节目发生,还居然将氛围定位在了藕断丝连似的一派凄惶里。被撵出家门的一腔委屈,的确换来了前夫的流连,只是这流连并非一日夫妻百日恩情的牵肠挂肚,而是鞭辟入里精确细致的家庭经济考量:新人之所以不如故人,并非身材脸蛋的肥短颀长,更不关德行的超卓与否,而仅仅在于她纺绩出来的缣,单位卖价远远不及故人擅长的素,何况还有日均产量之间一匹(有关专家论证约合四丈)和五丈的落差。如此冷冰冰的恳切衷肠,虽然实话实说,但的确令人心寒,故人新人,不过家庭作坊中低酬雇工性价比的差异而已,连一丝一毫的肉欲都不屑提及,遑论其他,离就离了吧,大可不必作复婚想,要他作甚?
推量起来,尽管弃妇的怨词是利用蘼芜进行起兴,并且因此留下故人相逢的掌故,谢宣城就有“相逢咏蘼芜,辞宠悲团扇”的怨情诗,但追究起来,蘼芜采摘之后,终究不脱做香料的下场,所以不论修辞手段如何安排,蘼芜的自身价值,并没有受到怀疑和歪曲。
不过,《本草》上对蘼芜的气味描述,却是和芳香馥郁的香草本色根本不搭界的辛辣。何以如此,专家未做解释,或者属于不屑解释的常识而浅薄如我等并不知道,或者也是不明究竟而采取阙如留白的君子风度。据说麝香的本来味道臭不可闻,稀释之后才发生的变身,都是香料,想来也许有类似的遭际吧。
在文学上如此繁复的蘼芜,药用价值却十分有限,本经里寥寥几行,除了花朵可以入面脂作老本行之外,不过是镇咳逆止泄泻辟邪恶除蛊*之类平常或者悬乎的功能。大凡气味浓厚的草,总会被派作驱邪,蘼芜亦不能免俗,而且久服之后,据说可以通神。这话听着蛊惑,其实也十分容易讲通,驱邪本来就是神仙们活在民间最繁剧的日常俗务,蘼芜差强算是神仙对付邪祟的走卒听差,别看它连一件冷兵器都未必如,却是首长身边的人,放心程度直逼太监,和它厮混熟了,才方便有神仙眷顾的机会。这种机会即便瞬间即逝,但一样属于和神仙沟通交流的范畴,用朴素的医学术语来概括,非通神二字莫属。
蘼芜
[气味]辛,温,无*。
[主治]咳逆,定惊气,辟邪恶,除蛊**疰,去三虫。久服通神。主身中老风,头中久风,风眩。作饮,止泄泻。
花[主治]入面脂用。
宛如处女
一向以青楼薄幸著名的杜牧,有诗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辞典上说,这正是豆蔻年华的正本根源。辞典还说,诗人譬喻的是年少美丽的未嫁处女。
社会学家的调查早就指出,女人婚前性行为的底部年龄,早已击穿了十三四岁,所以二月上旬的豆蔻梢头,今后只好限于灿烂青春的写实描摹,而不再适合担任是否处女身份的凿凿标签。这也好,毕竟,法制社会的实质,便是严格保护纯属个人的羞涩隐私,没有义务替耿耿执著于薄膜身份验证的成功人士,提供猎艳的地标。
事关隐私的豆蔻,在若干辞书的记载上,品种略有出入,譬如红白的差异,肉草的不同,但健脾胃解酒*,则是其间不离不弃的最大公约数。而在郎中们的心目中,只有草豆蔻方才是本蔻的正宗代言。
小学家考据,凡物盛多曰蔻。时珍大爷以为,这便是本蔻名字的根源。而豆,则是比况象形,说的正是红艳欲滴宛如处女的草果。
其实,再曼妙的譬喻终究只是譬喻。骚婆麦当娜也可以朗朗LikeAVirgin的自夸宛如处女,这并不影响她抓着钢管惹火半个地球的fans。所以本蔻之处女情结,大可不必琐细追究。
在酸溜溜的文人脑海里,漂亮女孩的脸蛋,是可以当干粮的,所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这意思仔细琢磨,颇有些立马放翻零敲碎割下酒的血腥嫌疑,实在唐突佳人。但隐藏在夹缝里的那个若字,又在不经意间,为大案主犯,悄然予以开脱。这又是文人们理论巨人行动矮子的本性流露。
因此,本法则根本只限于饭菜不愁吃饱之前提,所以餐饮业女招待的泛滥,丝毫不影响酒楼生意一塌糊涂的红火,真到了灾荒之年,却是不可以将茁壮少女们,计入赈灾存粮的谷仓基数的。这是原则,含糊不得。
不过,难以否认的是,不论处与非处,豆蔻的确恰似善解人意的女孩,是不可或缺的佐餐尤物,这不仅体现于其健脾消食解酒的种种公约数,更有平复心痛香口辟臭等等功效足以证明,真正的疗伤养人,顺便提拔个人卫生的外在品位。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什么事情都不能没有节制。譬如,红豆蔻吃多了会让人大舌头,乃至动火流鼻血,草豆蔻吃多了也会伤肺害眼,这就像美女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一样。所以,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无论女孩还是豆蔻,千万不能轻信好吃你就多吃的泼皮误导。此与天下男人共勉,切切。
豆蔻
仁[气味]辛,温,涩,无*。[主治]温中,心腹痛,呕吐,去口臭气。下气,止霍乱,一切冷气,消酒*。调中补胃,健脾消食,去客寒,心与胃痛。治瘴疠寒疟,伤暑吐下泄痢,噎膈反胃,痞满吐酸,痰饮积聚,妇人恶阻带下,除寒燥湿,开郁破气,杀鱼肉*。制丹砂。
花[气味]辛,热,无*。[主治]下气,止呕逆,除霍乱,调中补胃气,消酒*。
功德汤
大宋朝仁宗皇帝,一日宣下谕旨,着翰林院报送朝廷日常供应饮料的配方。按说此类小事,君王片言内定就成。然而这皇帝们,除了开国打天下的太祖太宗们有基层干部甚至化缘和尚的艰苦出身外,其他几乎多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除了做最高首长,其实甚都不会。
有趣的是这翰林院,并非是读书人做侍从的写字机构,而是专门负责内廷供奉之类的后勤技术装备部门,御厨茶酒什么的杂务,也一样叫的是声口响亮的翰林。
鉴于可乐苏打水等罐装产品尚未问世,即便贵为天子的御饮,也只好从花花草草里面下功夫。众翰林一番商量,勾当太监启奏皇上说,紫苏煮水是天下第一的饮料,不但清香可口,而且还能下胸膈间的浮气。
说起来,公公真的是宅心仁厚,用意果然意味深长。朝堂之上,原是文武众臣争权夺利的厮杀地,一片声聒噪,怎能不口干舌燥,虚火升腾,功名心化做袅袅浮气,专在胸膈之间游走。喝下这紫苏汤,不知不觉间,沉下那股子燥气,打几个响屁之后,也可以塌下心思,以利再战。都说太监干*导致封建王朝的覆灭,但也不好一棍子敲死说就全无是处,单这紫苏汤对朝*的干预,颇可以认定是于琐碎处偏见精神的善良了,起码那开封府龙图包大人,在皇上面前拾掇起陈世美来,得拜赐这口熟汤小小不言的功德。
其实这紫苏汤,原本是民间口碑极佳的配方,声誉和橘子皮齐名,溥天之下,处处有之,鲜嫩时节,多多采撷,做菜煮汤,都是上品。桂林米粉,号称也是甲天下,浇汁前撒上的盖头,就不能没有紫苏。农书上还提示,凡田边地头都可以种苏,枝叶可以遮拦六畜糟践庄稼。秋来收获暗褐色坚果种子可以打油,掌灯尤其明亮;或者煎熬之后,油漆家中器具;或者研成汁水煮粥喝,服后让人通体生香,肥白细滑。
并且,除了下气影响朝廷*治以及贴补家计滋润生活外,本苏还开胃下食,止脚气,为广西人民对米粉的执著,提供了十分有利的口实。不仅如此,通大小肠,益脾胃,消痰利肺,定喘安胎,治犬蛇伤,杀一切鱼蟹*,更是它的药理主打经营项目。
然而,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没有副作用的药品,作为一株草本植物,身兼菜品药品两栖的苏,同样难逃宿命,医家所谓芳草致豪贵之疾者,本苏正是其一。就以那功德无量的熟汤而论,如果天天不断地喝下去,就会泄露人的真气,令脾胃寒人,滑泄则是必然的。想来在位四十二年的仁宗皇帝,没准儿经常忍受跑肚的细微折磨,却浑然不觉是喝了功德汤惹下的祸端,不料想,该汤竟然潜伏在这里,做了太监误国的要命机关。
唉,世事真的难料哟。
苏
茎叶[气味]辛,温,无*。[主治]下气,除寒中,其子尤良。除寒热,治一切冷气。补中益气,治心腹胀满,止霍乱转筋,开胃下食,止脚气,通大小肠。通心经,益脾胃,煮饮尤胜,与橘皮相宜。解肌发表,散风寒,行气宽中,消痰利肺,和血温中止痛,定喘安胎,解鱼蟹*,治蛇犬伤。以叶生食作羹,杀一切鱼肉*。
子[气味]辛,温,无*。[主治]下气,除寒温中。治上气咳逆,冷气及腰脚中湿风结气。研汁煮粥长食,令人肥白身香。调中,益五脏,止霍乱呕吐反胃,补虚劳,肥健人,利大小便,破癥结,消五膈,消痰止嗽,润心肺。治肺气喘急。治风顺气,利膈宽肠,解鱼蟹*。
不免绝倒
《诗经》的时代远比今天更为初始,所以那时的诗人遣词造句的时候,用来起兴的,总不外是小虫小草一路的微芥。出产于东都洛邑的王风里有一篇《中谷有蓷》,发表一份遭到男人抛弃的怨妇惆怅。该诗从蓷草湿了干干了湿的寻常现象,喟叹嫁个好男人的艰辛,并且用自己的遇人不淑,实证该结论难度系数之果然。
关于蓷,经学家说它最能任酷烈,日愈烈,色愈鲜。这样的解释,听上去和本诗兴观群怨的初衷特别贴切,意思是说,女人就应该任由男人蹂躏,蹂躏得愈猛烈,她才会愈鲜艳。鲜艳的道理,大概也正在于诱发男人新一轮次更加猛烈的蹂躏吧。这种在祖宗们看来相当有受虐狂倾向的蓷,俗名便叫作益母草。
仔细想来,汉语十分擅长追究细节,不但宗法伦理中的亲疏远近,区别得琐琐碎碎,七大姑八大姨的,令人眼花缭乱记忆失常;更何况牵涉到人和禽兽之间,同样的部件,当然必须予以分明,增加相应的词汇量。譬如像腰子下水这样的称谓,挪到人身上,诚然是直白的谩骂。即以性别而论,人既然以男女定性,则禽兽们只好用公母进行划分了。可也许是祖宗们当初限于生产力的低下,忙碌于生计而时间有所偏废,所以不免有潦草的纰漏,尽管属于概述性质的雌雄决没有涵盖人间的意向,但终于还是存在母仪天下母性乃至母亲这样的串种孑遗,渗透出人之动物性的端倪。但也巧得很,这种端倪似乎仅限于女人,并没有公性公亲之类的对应,只有在民间的粗口里偶尔有公母俩的说法,其间又不乏鄙薄和调侃,标准的官方语言中,除了公公这样丈夫父亲与太监昵称含混不清的极少数例外,根本不容许对男权雄霸有丝毫的亵渎。既然女人和禽兽之间或有沟通含混,则其承受蹂躏遭际遗弃,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不过益母草除了个中的母之标志女性和男权霸道一脉相承之外,其对女性的呵护,还是确切无疑的,举凡调和女人经脉,治理崩中带下,产后胎前诸病,都没有丁点的犹疑,吃多了还令人有子,提高怀胎命中率,敷在脸上也增加光洁度,捎带平复力比多横溢之粉刺,端的是妇科良药,闺阁必备,果然号称神方。并且考虑到女人贪图零食缺乏忌讳的癖好,服用该药没有任何忌口,容许任何药与非药物质的泛滥,真真是体贴入微善莫大焉的关怀了。
当然,也不是一点忌讳也没有,譬如对其的切割,就必须使用竹刀,而千万不可动用铁刃。好在这只体现在炮制过程,并不影响服用时候的慵懒。
惟一和女性不大般配的缺欠,是它生长时会散发出浓郁的臭秽气味,和女人天生的脂粉气息颇颇忤逆,着实的打杀风景。但再一想,一向被当作美女化身的狐狸,身上同样阵阵骚臭,而女人尤其是洋妞的腋下,时常有叫做狐臭的气味表散,往往令人窒息,很有些美艳当前,惊为天人,气血上冲,不免绝倒的意图。如此,般配云云,不计较也罢。
茺蔚(益母草)
子[气味]辛、甘,微温,无*。[主治]明目益精,除水气,久服轻身。疗血逆大热,头痛心烦。产后血胀。舂仁生食,补中益气,通血脉,填精髓,止渴润肺。治风解热,顺气活血,养肝益心,安*定魄,调女人经脉,崩中带下,产后胎前诸病。久服令人有子。
茎[主治]瘾疹痒,可作浴汤。捣汁服,主浮肿,下水,消恶*疔肿、乳痈丹游等*,并傅之。又服汁,主子死腹中,及产后血崩胀闷。滴汁入耳中,主聤耳。捣傅蛇虺*。入面药,令人光泽,治粉刺。活血破血,调经解*,治胎漏产难,胎衣不下,血运血风血痛,崩中漏下,尿血泻血,疳痢痔疾,打扑内损瘀血,大便小便不通。
好一个金疮
大凡后来做了帝王的人,史书上总会有若干关于他天生异秉的描绘,意在说明英雄人物打小就根红苗正。最著名的,当然是刘家老幺的汉高祖,不但奔儿娄大高鼻梁,而且左边大腿上爬满了七十二颗黑痣。历史都是人写的,这么没遮拦地夸奖刘老幺,无疑是对权势的追捧。不过,那又不是鸡皮疙瘩,真的乱糟糟黑压压的一片斑点扑面而来,寻常人看见了,难免心里麻酥酥的各硬发毛,想想都替那日常亲历目睹的吕皇后堵心得慌。
镇江人刘裕,家中赤贫,所以起了个小名叫寄奴,为的是好生养。这天寄奴到水边砍荻草,准备编些席子糊口,猛可里见一大蛇,几丈长短,盘踞路边。寄奴想都没想,抄起家伙就射了过去。大蛇负伤逃走了。隔天寄奴再去砍草,就听见草丛里有笃笃答答的杵臼敲打声,欺近身去看时,见有几个穿青衣的孩子,正在那里捣药。寄奴问他们在忙活什么。孩子们说,我家主人被刘寄奴射伤,小的们正在合药治伤。寄奴听了心中奇怪,知道是遇见神怪了,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家主人神仙手段,怎么不杀了那刘寄奴?孩子们说,那刘寄奴乃是个王者,杀不得呢。寄奴顿时高兴,发一声喊,再看时,早不见了众青衣,只丢下一钵药在那里,寄奴于是收了起来。后来寄奴做了武官,厮杀里讨生活,枪棒留下的金疮,用那药敷上,随手痊愈。于是那草便被叫作了刘寄奴。
刘裕后来直做到皇帝,被后朝的镇江知府辛弃疾归纳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是了不得的功业。按照为首长避讳的原则,那草该当改名换姓才是,否则便有杀头之虞,不料竟糊里糊涂的叫了下来。想必是刘寄奴的朝廷,连一个甲子的光景都没熬过,时限太过短暂,所以原本尊贵的皇帝小名儿,就这么被百姓们在在说破,扎扎实实的落了草。富贵如浮云,一风吹过耳,终于也是个了,倒是这随风摇摆的草根,仿佛刘皇帝托生转世,竟然是见血封喉声口响亮的口碑了。好一个金疮,也不枉他一世为人,果然英雄呢。
李时珍大爷描摹刘寄奴草,说它一茎直上,尖长糙涩,颜色也是面深背淡,含混里感觉是在说什么人的形貌。查《南史》里刘裕本纪,正是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伟,应该是很有骨感的一条汉子;出身卑微,风吹日晒,面皮的色度该是不缺的;砍草织席,能做鄙事,起码手指头必定粗糙:真是蛮贴切的。
既然出身吊诡,这刘寄奴草的金疮止血,理所当然是极效,捎带也对妇人的产后余疾以及小儿尿血夜啼之类,略有功效。这真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大功德了。刘寄奴武人一生,这剂标榜异秉本名本姓的本草,自然而然是*中必备的正宗金疮药,除了男人们家常便饭的伤口破损,随*家眷的生养以及帐下歌舞的美人和将*们私情的副产品,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一物而敷衍多用,端的是善莫大焉,刘皇帝遭际的该草,实在是日日播种的福田了。不过,这福田,未必人人得而享用,譬如家眷以及和性奴隶差不多的歌妓,就不干成千上万的小卒甚么鸟事,长官骑马,大兵跑路,那是天经地义的需要哟。
刘寄奴草
[气味]苦,温,无*。
[主治]破血下胀。多服令人下痢。下血止痛,治产后余疾,止金疮血,极效。心腹痛,下气,水胀血气,通妇人经脉癥结,止霍乱水泻。小儿尿血,新者研末服。
捋虎须
名著里讲财主吝啬,临断气的时候还挣扎起来伸俩指头。儿子不明白,只有老婆贴身知道,那是强调今天用的是两根灯草,太过奢侈了。似这样的遗嘱,琢磨下去,完全可以理解老地主全村第一个起早拾粪从而勤劳致富的故事之不谬。
读了这故事,就一直在心里探究,为什么点灯要用灯草。愚虽生也不晚,但所见的,都是捻子作灯芯了。归根结底,如此替代的症结,大约只好在于工业革命的滚滚洪流所致。尽管捻子的材料起码需要棉花的种植收获及其纺绩和搓捻,但那不过是机器操作的若干程序而已,批量生产的铺天盖地,早已将些须繁琐湮没得忽略不计了。
反观灯心草的制作,就是另外的模样了。其实,灯心草该说是上天赋予劳动人民的天赐。该草多年丛生于南北方各地的沼泽或湿地,高度甚至达到1M,图鉴上描绘时,还需要将该草折叠才足以全貌显示。秋季收割后,用刃器剥开,抽取内瓤,便是灯炷了,剩下的草皮,则用于编织席子和蓑衣。这般敲骨吸髓级别的物尽其用,虽然和绿色革命强烈呼应,但却完全依赖手工,并且利润回报低廉,即便在后工业时代,也没有丝毫的勒索价值,所以宜乎其为捻子所革命也。
当然,关于为什么要用灯草的问题,也还可以有继续质询的空间,譬如何以是该草而非其他。这只能归结于该草的结构细密和茎杆绵长,十分有利于满足灯芯的各项技术需求。该草的入药研磨比较艰难,须得用粳米粉浆浸染后,晒干才能研末。由此随即反证其入选灯芯的必然。
该草还有一个蹊跷的别名叫老虎须。不知道当年立项的那位老祖宗是从哪里获得取法灵感的,鉴于今天和自然的距离远没有祖宗们亲近,无从索解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了。然而,设若该草为老虎须,则收割该草以及后期的制作,直观地描摹,正是捋虎须无疑了。捋的意义约等于抚摩,然老虎的屁股都是亲近不得的禁脔,何况血盆大口左近的胡须,所以捋虎须自然是撩拨强权的概念。
三国时东吴孙权,形貌奇伟,骨体不俗,长上短下,口边紫髯,被认为是大贵之相,曹丞相说,生儿子就得像他这样,夸奖里透着霸道。孙权手下有青州刺史朱桓,因为人事安排的愤懑,佯狂托病。孙权爱惜人才,并不加罪,让他养足了病,依旧送他回去。临行时说:寇虏犹在,正要与君共定天下,令君独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必君的病症不会复发吧。朱桓顿首说,陛下天授圣姿,必将君临四海,委臣重任,臣的病理当自愈了。
这段话君臣慷慨,词锋机巧,却也一派轩昂。裴松之真正多事,加上脚注说,有记载显示,当时朱将*敬酒,提了个不情之请,说臣要出远门了,最大的愿望是想一捋陛下的美须,如此则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孙权并不以为忤,探出上半身来,让朱桓尽情抚摩,朱刺史道,臣今天真可以说是捋虎须啊。孙权听了大笑。
都说读《三国志》不可不读裴注,读了果然有趣,这段记载当然更加衬托君臣一心了无猜忌,但正史不予采纳,必定是觉出该记载潜伏着风颠汉对强权的无礼蔑视。
和强权同种的虎须草,除了作灯芯,还包治崩漏痔漏以及阴窍涩不利之类的羞怯症候,烧灰抹在奶头上,可治小儿夜啼,比之四处张贴天**地**我家有个夜哭郎的迷信传单,更加简捷便利。当然,如果小儿的爹娘也心烦失眠,灯草煎汤代茶饮用,一般奏效。就是灯芯毕剥跳出的灯花,调汤抹乳,原理和灯草烧灰竟是一样,和报道喜事切近的消息,其实暗暗契合呢。
灯心草
[气味]甘,寒,无*。
[主治]五淋,生煮服之。败席煮服,更良。泻肺,治阴窍涩不利,行水,除水肿癃闭。治急喉痹,烧灰吹之甚捷。烧灰涂乳上,饲小儿,止夜啼。降心火,止血通气,散肿止渴。烧灰入轻粉、麝香,治阴疳。
灯花烬[气味]缺。[主治]傅金疮,止血生肉。小儿邪气在心,夜啼不止,以二三颗,灯心汤调,抹乳吮之。
破鞋都视若破鞋
竹林七贤的嵇康说,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是人所共知的常识。这当然是农耕文明的常识,就像形容美人,说她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用典范的现代白话文叙述就是,皮像凝结的板油,脖子如天牛的幼虫。如此利用动物身体实施的刁钻写作,是今天多么后现代的才子才女们,无论如何也颠覆不出来的语感。
不过,萱草的忘忧,在草食养育的40岁以上本土国人来说,还算得上是应知应会。但关于萱草的如何忘忧,则是含混不清的公案了。有人说是玩弄可以忘忧;有人以为嫩苗做菜,食之动风,令人昏然如醉,于是因此疗愁。
应该说,玩物丧志和醉里贪欢,是排遣忧愁最基本的两条捷径。这或许可以解释萱草何以又名妓女。香草美人,从来是鄙国文学之传统,但用性工作者形象来反譬,即便影射的是芸芸草根,也终究不大光彩,尽管她们满足的是圣人都认可的大欲。然退一步想,但凡玩物丧志和醉里贪欢的场合,往往缺少不了这些莺莺燕燕烘托气氛的助兴,解忧疗愁,在所难免,于是,那小小不言的光彩与否,痴迷放纵之余,不知不觉间便消解得杳无踪影了。
也许,萱草的文本格式,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它的知名度,忘忧疗愁以及妓女等等,也因其表述得过于宽泛而失之精确,相比之下,*花菜金针菜,凭借大众厨房常备干品的逼人优势,绝对妇孺皆知耳熟能详。
当然,*花以及金针,所指仅仅该草之苗花,这迎刃而解了嫩苗吃下后的昏然如醉。资料显示,新鲜*花或金针菜中,的确含有若干*素。好在中*与沉醉,一如磕药,不大分得明白,祖宗们的记载,算不得失实。
*花和金针,原是容貌的写实,有意味的是,竟都和女人大有因缘。*花之表白处女且不必说,金针乞巧也是著名的闺房掌故。七夕夜,金针一枚缀于纸上,放置裙带间,三天不说话,就可以得到织女的嫡传,手工奇巧。
不过,这两款意味的女人因缘,今天而言,不免颇打了些折扣,甚至抛在脑后:处女情结为女权攻讦,只剩下富豪寻欢的一个膜质元素;女红卓越,也早已遭到知识与非知识小资与非小资女性的一致唾弃,不得不退化为车衣作坊里打工小妹谋生的低档职业技能。机缘巧合,阶层位置暧昧的性工作者们,对这两款因缘,也是同样的弃若敝屣。
虽然连公认的破鞋都将之视若破鞋,但忘忧疗愁的萱草,依然不肯放弃和女人的缕缕干系,据说怀胎女子拿来佩带,增色之外,必产童男。至于产男之后相关链接的催奶以及催奶不得导致的奶疮等售后服务,也都一揽子予以解决,所以该草因此额外获赠一个响亮的名字:宜男。
生儿子的意义,重大得让人几乎不可承受,举凡知识与非知识小资与非小资以及天天期待跳槽从良的车衣妹与做鸡婆,都无所逃遁,不得不执迷。于是,该草那两款超低折扣吐血狂甩的因缘,刹那之间,早被抛到赤道附近的爪哇国境内,余下的,不能不是人气干云的追捧了。
萱草
苗花[气味]甘,凉,无*。[主治]煮食,治小便赤涩,身体烦热,除酒疸。消食,利湿热。作菹,利胸膈,安五脏,令人好欢乐,无忧,轻身明目。
根[主治]沙淋,下水气。酒疸*色遍身者,捣汁服。大热衄血,研汁一大盏,和生姜汁半盏,细呷之。吹乳、乳痈肿痛,擂酒服,以滓封之。
听得见鹧鸪,找不着医务
太行山谷中生长着一株草,茎杆挺直,通身扑着白粉,关节膨大,头上生着淡红小花,果子包在五条隆棱纵开的桃筒上。这便是著名的王不留行。
仔细端详,觉得祖宗们的命名真的酷似毕肖,身躯挺拔,有棱有角,果然一位面如傅粉玉树临风气节自许的佼佼名士,君王面前,不肯折腰,根本不把权贵夹在眼里,虽有王命,未必留得住归隐山林的行程。翻开泛*的历史,真能在终南山洞窟里耐得枯寂落寞,不给朝廷面子,自甘草民身份的士人,又有几个?大约只好在这根草上才寄托得些许希望吧。
其实,祖宗的寓意,原是说这草儿本性活跃,圈禁不住,吃下去必定血脉发动。所以,有某版本将它说成是王不流行,胡乱陷身时尚领域,当然是大大的误导也。
老辈子有顺嘴的口诀,道是:穿山甲,王不留,妇人服了乳长流。这话开宗明义,一语敲定,顿时将清流领袖的真名士,堕落成围绕灶台油烟满身老婆跟前脚软的住家男人,哦,不料一世英名,没有被名缰利索玷污,反倒让儿女子的款款私情断送,怎不令人扼腕顿足,做一长叹!
可惜长叹什么的做不得过日子的盘缠,为女人催奶,或许和捉虱子清谈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也未可知道。做老婆的男人,在原则性上鉴定,终于还是强过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小官僚。催奶便催奶,这时节不待王命,好歹也算是牡丹芍药膝下气短的俊杰,是真名士自风流,值得个甚。
催奶之外,本名士尚有若干的主使:金疮止血,逐痛出刺,轻身耐老,误吞铁石,妇人难产……您琢磨琢磨,真要是啸聚林泉,虽然山野葱茏,景色宜人,可谁也架不住肚皮的不时需求,王命且不听,口腹之命,却不可不听,不听是要出乱子的。牧牛砍樵,听着蛮有诗意,但穿山度岭,跨沟过坎,不可避免的会有意外工伤出现,破个口子,扎个竹刺,甚至清炒笋芽里混入局部铁器,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而暖玉生烟红袖添香的罗曼之后,必然导致子子孙孙的无穷繁衍,深山里听得见鹧鸪,却未必找得着妇产科的专业医务人员……凡此种种,能解燃眉之急的,非它莫属。
哇,这无微不至的周到,简直就是为名士山居生活排忧解难的万金油呢,更何况还有益寿延年的不俗斩获,如此神仙一样的归隐,更加令人弃蝇营狗苟朝廷走狗之生活于不顾也。
前边说了,真的名士,古来没几个,就是这不屑王命的主儿,也难免有尴尬的遭际。晋朝故事,有人做了江州刺史,富贵最怕故人,却也拦不得故人,该刺史吩咐,但凡有故交来访,全不料理,只送上王不留行一斤便是,来人见了,果然命驾回程,再不转头。好便宜的封口费哟。
想来刺史爷动用本草是出于无奈,只是这无奈也忒刻薄了些,招人记恨,算不得真聪明,更不是真名士的好手段。
王不留行
[气味]苦,平,无*。
[主治]金疮止血,逐痛出刺,除风痹内寒。久服轻身耐老增寿。止心烦鼻衄,痈疽恶疮瘘乳,妇人难产。治风*,通血脉。游风风疹,妇人血经不匀,发背。下乳汁。利小便,出竹木刺。
杭育杭育
文艺的起源,一向多有讨论,不过归结于劳动,似乎最为切当。譬如抬大木头,就需要配合筋肉张弛而有劝力之歌,《吕览》叫邪许,鲁迅叫。
当然,这种没有任何语言意义的号子,并不被严格的文学家看重,起码,总得有个把用力拉使劲推向前向前之类的劳动内容才好。所以《吴越春秋》里就有了“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肉)”的直白《弹歌》。到了《诗经》的时代,讲究的是言志,也就是字里行间要有活思想,所以《伐檀》里就得声讨君子不素餐,《七月》里便要控诉无衣无褐,而不能仅仅的坎坎,不能光说那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不过,十五国风,不尽相同,偏有那不把活思想摆在桌面上的。譬如《芣苡》,通篇只是采了再采的芣苡,和有之掇之捋之等等的收拾,发现不出丝毫的幽怨和亢奋。
芣苡是一种生长沟坎道边祖国大地处处有之的植物,学名叫车前。唯其处处有之,所以车前的出身就显得鄙薄卑贱,草根阶级于是和它甚为亲切,奉送许多昵称,诸如:当道,马舄,牛遗,驴耳朵,鞋底片,等等。这是典型的贱养路数,穷人家的孩子生下来,担心恶*惦记,起个狗剩臭蛋的小名,好养活呢。因此,当道其实就是车前,说的是随处可见,绝非豺狼之类的禽兽拦截去路;马舄就是马蹄子,牛遗基本可以理解为牛的排泄,车前当道刚好正是牛马遗迹出没的地方;至于驴耳朵鞋底片,当然是形态的写实,尽管这写实仍旧是贱民的写实。
然而,这些贱民的写实,洋溢的或许是草根们瞒天过海捂在被窝里偷着嘲笑*神的自我愉悦,于《芣苡》篇什的解读,并没有提供丝毫的破绽,难道仅仅把车前当道马舄牛遗采了又采记录下来,就可以混迹于让国人自豪的第一部诗集吗?
前贤对《诗经》篇章的标榜,最著名也是最常见的,便是后妃之德行和美妙。本篇也不例外。采集渔猎虽然是上古先民的生活写照,但作为后妃,理当不必亲操井臼,将专属于帝王个人的秀色曝光于路边沟旁有之掇之捋之地收拾野草。但即便让答应尚宫或者二大妈七大姑这样的低级劳动妇女担任后妃娘娘的替身,采集该种贱草,不排除该草作为野菜充任果腹品种的可能,前人也曾说嫩苗做汤大滑野人犹采食之的话头,但以此解释后妃德行美妙的究竟,还是太过牵强。
原来还得是药学理念方可破闷解颐。贱草居然自有贱草的高贵品格。本经上记载,它能够提高妇人的中胎概率,同时滑胎易产,救急横产不出之类的难产危难。这便豁然而解了。后妃存在的意义以及德行美妙,不能不是传宗接代的器皿,七出不孝的第一顺位就是没儿子,这关涉祖宗苗裔的传播广大,甚至帝王基业的稳固,因此,娘娘们之采集本贱草,绝对不会是温良恭俭让种种低调作为,而直截就是收获飙升自我的价值,言志和亢奋,原来全部凝聚在此一G点也。
这时我们来检讨《芣苡》篇章的立意,才知道后妃或者答应尚宫以及二大妈七大姑的深沉存心,终于不是字面表现的那样浅显,而正如道明老兄朗诵的,取舍之间彰显智慧,简约而不简单,大有春秋笔法的意味。哦,即便是杭育杭育派的文学呻吟,又哪里是我辈之人随便可以臆测的哟。
车前
子[气味]甘,寒,无*。[主治]气癃止痛,利水道小便,除湿痹。久服轻身耐老。男子伤中,女子淋沥不欲食,养肺强阴益精,令人有子,明目疗赤痛。去风*,肝中风热,*风冲眼,赤痛障翳,脑痛泪出,压丹石*,去心胸烦热。养肝。治妇人难产。导小肠热,止暑湿泻痢。
草及根[气味]甘,寒,无*。[主治]金疮,止血衄鼻,瘀血血瘕,下血,小便赤,止烦下气,除小虫。主阴(病字中并字换成贵)。叶:主泄精病,治尿血,能补五脏,明目,利小便,通五淋。
老姐
在阴暗潮湿并且肥沃的草地上,只手擎天似的支棱出高大的长柄,头顶着一面宽大肉感周边绵延波浪曲线仿佛水中睡莲的肥厚叶子,生出的花序宛然一根肉滚滚的穗头,外面缠裹着火焰一样的鲜艳苞片,令人不由得以为是一尊装帧夺目的男根图腾。
科学家早就说了,花是植物的生殖器,所以该图腾的形制,绝对是返璞归真,毫不遮掩,活生生的吐露一腔本色,十足的造物弄人。祖宗们命之曰独角莲,想来发现它的时候,心中碰巧生发的,是紧绷绷的写实吧。可独并且角,还是让人不容克制地和解决性郁闷的角先生发生联想。女人一向被认为如花,独并角且莲,不能不将一件冷冰冰的器具,缭绕成旖旎绮思的罕物,我佛慈悲,简直就是妙法莲花的境界呢。只是这妙法如莲的角生,氤氲其间的,却并非迷人心性的芬芳,反倒是阵阵的恶臭,宛如醍醐灌顶,似乎意在提醒,花前月下,哪怕是自己折腾自己,也不可太过贪恋哟。君子固慎独也。
慎独的该生,入药居然不忘根本,依旧一路根将下去,采取的就是根柢部位的块茎,那根柢卵蛋形状,令图腾越发的写实起来。
前贤检讨说,本角生原出高丽,陶弘景的时代曾经断绝许久,寻觅不着真品,一如似铁郎心的不可捉摸。想来,角生曾经在本土灭绝,今天的蕃衍,自然是引进版的后生。不过,含混之间,早已褪掉了移民痕迹,全然一副安土重迁的本土住民模样,看来归顺积年,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内人生虽然雄性特征曝露,可一旦做了药材,仿佛炮烙之后,痛改前非,图腾不存,慎独营生,丝毫不干那寻花问柳的下作勾当,并且塌塌实实专一的纵身于抢救危重病情,大凡中风不语,半身不遂,口眼喎斜,绝不推辞,一律照单全收,活脱一位常年忘我工作在深切治疗室第一线的资深女护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直把自己做成了独守空房的老姐。
岁月催人,伴随工作业绩悄悄爬上老姐面庞的,褶皱之外,还有若隐若现的瘢瘢点点。这样的烦恼是不方便通过领导谈话予以解决的。好在浸淫多年,老姐也还知道,男人不可靠,照顾自己的只有自己。于是,念兹在兹的,就单单剩下洁身自好,将自己碾碎成末,拌上白蜜,洗净脸蛋,贴敷在瘢点之上,寂寥的暗夜中,静静地,等待那瑕疵的消落。
白附子(独角莲)
[气味]辛、甘,大温,有小*。
[主治]心痛血痹,面上百病,行药势。中风失音,一切冷风气,面皯瘢疵。诸风冷气,足弱无力,疥癣风疮,阴下湿痒,头面痕,入面脂用。补肝风虚。风痰。
麦田守望者
作为以半夏的名义码字谋生的人,似乎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始终和它保持亲近的距离,何况是在讨论它本命出身的药材时候。
圣人说必也正名,所以半夏当然要给半夏一个说法。按照《礼记·月令》上的指点,五月半夏生。五月大约是夏天的半截,该时脱胎落地,所以它义无返顾的成为半夏。作为一棵植物,它又难免有不可意会的别名,就像它的作为笔名,但“守田”云云,听起来远不如“半夏”写实自在。生在半夏,温暖和煦,类似放平在懒洋洋的床上;守田却天赋了责任,作看守连内阁都不得清闲,何况草民。
此外,比照本土农业基准线的中原气候,农历五月正当收获季节,“五月人倍忙”的句子是被写到彪炳千秋的诗里的,绝对有案可稽。虽然说收获的季节令人欣慰甚至畅想,可那是吃白食的诗人白日做梦口角喷薄流出的涎水,真让他撅着屁股到田里割麦子,割到连腰都不知道在哪儿,再不会这么泛酸。
据说“守田”的命名是会意一路,看来我的同类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劳碌的宿命,尚在襁褓之中,就遭到强暴,捉来当作草扎的幌子,充当麦田守望者,整日用虚张声势的恐吓手段威胁麻雀之流无食我黍,直累到臭死,即便严刑拷打逼供信,心底里也永远不会生发出什么文学的酸水,而只好是眼泪往肚皮里咽的辛酸:条文上指明,做童工违法,但肚皮比权利更加重要,生活所迫,也只好无奈了。
大约正因为月子没出就把来做了劳工,所以半夏这苦孩子脾气再柔弱也该仇恨入心发了芽,体现在骨子里的,便是浑身饱含着的*气。陶弘景提醒说,食用半夏的时候,必须用热汤洗刷十几过,将根根络络渗出的涎沫荡涤干净,否则会有*性戟人咽喉。自然,涎沫本是吃饱饭没事干故做呻吟语的人才配横流的,草根阶层,要它做甚?
尽管充斥*性,但总体上说,半夏是一剂味道辛苦性子平和的温药,去痰镇咳,开胃止吐。医书上辩证,有痰曰嗽,无痰曰咳;咳无形,痰有形,无形则润,有形则燥。不过,这些个繁复的说辞,属于追究细节,有枣没枣,只管一竿子敲去的吃它便是,能治病就成了,繁文缛节,不干咱什么鸟事。
除了这宗主使的种种行径,它还捎带打理一些白浊梦遗带下之类羞于启齿的征候。譬如一男子,并没有什么情人令他思量,却每天晚上尿脬打钟提神起夜。厕所虽然是人生所必须,但它毕竟不是娇俏可人的*莺儿,啼破春夏秋冬的梦境,还能够遏制辽西的返程,引发一派男女私情,所以,不免烦恼,需要制止。医家开方子,用生姜一两,半夏大枣各三十枚,水一升,装在瓷瓶里慢火煨烧,之后时时呷之,果然一夜天明,再不必月黑风高的时辰,撇下热被窝,去和茅厕亲热了。
更熨帖的疗效还在于,半夏还能够悦泽面目。假如招惹上了什么风流孽债,或者其他什么的欠帐,致使眉毛脱落,留下招眼的把柄,大可不必喟叹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届时用生半夏和羊屎烧焦等分磨末,调上姜汁,每日擦抹,就可以荡涤干净那些风流罪过的痕迹也。就是前面说过的根络下的涎沫,寻常吃不得,但撇出来炼取,一样可以让堕落的眉毛获得再生。草根们不屑泛酸不配风流,所以于涎沫弃之不惜,但风流病原是有钱有闲人的癖好,属于生活的滋味,偏巧人弃我取,广告里早说了,老板才更懂生活呢。
然而,在它悦泽面目的功能之下,本经里还写着可以堕胎。这当然也属于了却风流债权的经营项目,但不知何故,下面并没有详细的配方,以及备注说明。想来祖宗们或许碍于道德谴责,不方便给偷情女子提供狂欢之后的退路?难说。
半夏
根[气味]辛,平,有*。[主治]伤寒寒热,心下坚,胸胀咳逆,头眩,咽喉肿痛,肠鸣,下气止汗。消心腹胸膈痰热满结,咳嗽上气,心下急痛坚痞,时气呕逆,消痈肿,疗痿*,悦泽面目,堕胎。消痰,下肺气,开胃健脾,止呕吐,去胸中痰满。生者:摩痈肿,除瘤瘿气。治吐食反胃,霍乱转筋,肠腹冷,痰疟。治寒痰,及形寒饮冷伤肺而咳,消胸中痞,膈上痰,除胸寒,和胃气,燥脾湿,治痰厥头痛,消肿散结。治眉棱骨痛。补肝风虚,除腹胀,目不得瞑,白浊梦遗带下。
茎涎[主治]炼取涂发眉,堕落者即生。
七大恨
住在北山的傻子大爷,因为大山门前挡路,所以率领子子孙孙,掘土挑担,准备将太行王屋两座大山,填到渤海里。此事虽然遭到河曲智慧大伯的质疑,但还是惊动了山神。山神尽管法力无边,但他太过沉溺于玩弄*蛇,于是矛盾上缴,报告最高首长的上帝。
上帝自从花了七天缔造万物,已经不大喜欢劳动,但劳动的主义却是不能放弃的,上智下愚,必须用草根阶级的诚实劳动做保障,智慧大伯倡导聪明,实属犯上,和亚当夏娃一路货色,必须用表彰傻子大爷的活动,遏制这种反动机心。因此,上帝传旨,着欺骗过领导的西绪福斯,暂停搬运滚石的劳动改造,投胎下放到夸娥老儿家,带上一个兄弟办差,把两座山扛到僻静的旮旯,丢下了事。
这种随便修改游戏规则的事情,上帝也知道是按住葫芦浮起瓢的临时救急安排,不过是让舆论导向支持傻子大爷而已。毕竟,再安排40天的暴雨,对他老人家来说是不能承担的辛苦了。
太行山至今还挡着许多大爷大伯的去路,这且不表,只说这王屋山,自从迁居山西地面,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山谷里从此生出一株花来。那花枝条独立,光滑无毛,一花七叶,叶有七层,仿佛牢记背井离乡的七重大恨。后来这花,也流落王屋之外,七叶一花都还形制依稀,只这七层出叶,别处再也不能。想来,也只有守在老屋的后裔,才不忘根本吧。于是,全局观念着想,这花不方便七层而只好叫七叶一枝花了。
挂念到当初的动迁虽然肇始于傻子大爷,但关键环节却是身为封疆大吏的山神素餐推诿,鉴于民都怕官的胆怯心理作祟,本花找不得山神的麻烦,只能把复仇目标指向局部,着意于山神老爷玩弄的*蛇,铁心的从事化解蛇*的艰苦险恶工作。那意思明摆着:只有关停并转官老爷足以丧志的玩物,才有可能从根本上治理昏官庸官的滋生,防止他们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此良苦居心,本花因此得名蚤休。蚤是小虫,和长虫果然亲家。以小譬大,不在话下。
治理昏庸之外,本花同时担负治理摇头弄舌的惊痫癫疾,手足抽搐,以及痈疮瘰疬,业绩显著,因此百姓留下口碑:七叶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痈疽如遇者,一似手拈拿。
当然,本花的入药,既不是一枝独秀的花,更不是七七关联的叶,而是细肌脆白宛如蜈蚣的根,所谓不忘根本者是也。
有趣的是,本花的不忘根本,居然从官员草民,一直辐射到了牛鼻子的道士们。这也自然,道爷道姑们,出家之处,往往躲在山清水秀的深山,本花既然明确宣示深山我家,便和牛鼻子们也算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姐妹,照顾原是情理之中。
道士们最心仪的,便是得道升天,而升天的初级,首先便是不吃干粮,行业术语叫服食。而同门兄弟的本花,依照杀熟的原则,责无旁贷地被就近选中。取本花之根竹刀去皮,切成骰子块,面裹装进瓷瓶子,水煮到浮起,放凉阴干。每服三块,五更时分面朝东方,念咒井水吞下。连进三服,便可放弃吃粮的欲望。具体咒文是:天朗气清金鸡鸣,吾今服药欲长生。吾今不饥复不渴,赖得神仙草有灵。
服食之事,一向机密,咒语虽然听似粗劣儿歌,却也不容外传。在下好事,特特行险觅来底细,抄录于上,以供同嗜者窥隐。在下甘冒不韪,却绝对无心迷信,如有不实,天厌之,天厌之。
蚤休
[气味]苦,微寒,有*。
[主治]惊痫,摇头弄舌,热气在腹中,癫疾,痈疮阴蚀,下三虫,去蛇*。生食一升,利水。治胎风手足搐,能吐泄瘰疬。去疟疾寒热。
女儿可怜
在山林沟谷和溪水两边的潮湿土壤上,凤仙花鲜艳地开放。据说它或*或白或红或紫的花朵,翘翘宛如翩翩凤凰,于是有了此名。这该是性情人才有的*眼。凤凰不是凡鸟,图腾的味道极其浓厚,所以总有难以把握的暧昧。而宛如凤凰的凤仙,尽管名字带着狐疑的仙气,却是生存低调的平凡小草,容貌娇艳,楚楚可人,却出身卑微,山沟道边,俯拾皆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宿命,。
果然可怜,并且是无疑的女儿来可怜爱。女孩儿们三五结伴,踏歌斗草,寻芳扑蝶,看见它,就会悄然心动,随手掐下那凤凰的花儿,包在手上脚上,染指爪甲。凤凰的胴体,零落破碎,横尸肢头,不过是点缀了小姐丫鬟们爱俏的纤纤末梢,略略有些血腥的味道,令人不由想到把美丽毁灭给人看的精辟语录。哦,莫道女儿可怜,还有比女儿更加可怜的呢。
休说可怜,别看这女儿任由女人攀折,腔子里却有一股子凛凛的豪气,寻常小虫,从来近不得身,狂蜂浪蝶,更是不容招惹,端的是洁身自好的规矩女孩儿。并且性子刚烈,一身招摇鼓胀好似樱桃一般饱满的果子,丝毫磕碰不得,哪怕稍稍挨着,顿时吹弹而破,迸裂开来。这一番粉身碎骨,一如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女,一旦被采花贼蹂躏破身,立马抹脖子上吊,自行了断。好一个性如烈火的女子哟。
可这事体又不方便仔细琢磨。譬如炸弹一样皮开肉绽的自焚,着手便自己破解了防线,难免让色狼以及非色狼们,拥有唾手可得的成就感,归结出好女孩容易上手的下流口号,实在缺乏防范的基本城府也。
一向说好姑娘人见人爱,书面语言就叫做口碑。譬如本姑娘,诗人看见它的凤凰,女孩看见它的爪甲,色魔看见它的暴躁。还是郎中们实在,看的是疗效。举凡噎食不下咽中骨鲠产难催生,乃至腰胁引痛散血通经,本姑娘都足以透骨软坚通窍。因此上,凤仙花指甲花急性子种种芳名之外,药行里单叫它透骨草,标榜的正是直白成效。
说来本姑娘还有一个掌故。且说大宋朝庆远*节度使李道,老婆生第二个闺女的时候,梦见有漆黑凤凰落在营房前的石头上,便起个名字叫凤娘。后来李节度让看相的道士编派说,他家二闺女该当母仪天下,高宗皇帝听了,就让孝宗皇帝立她做了太子妃。太子即位,她果然册为皇后。不料这凤娘子天性悍妒,皇上洗手,看见宫女手白,不由喜欢,改天她就派人送了食盒给皇上,打开来看,正是宫女的那两只白手。
这样的凶娘们儿,自然最讲究忌讳,她叫了凤,便不容得别个再叫,于是本姑娘只好委屈,抹了姓名,一时成了黑户。也是本姑娘人缘,宫里边人人舍不得它,花不知名分外娇,一片声的偏叫它好女儿花。
前边说了,好姑娘好女儿有口皆碑,剁手泼妇的白色恐怖下,依旧博得哄堂口彩,本姑娘的个案,再鲜活不过了。
凤仙
子[气味]微苦,温,有小*。[主治]产难,积块噎膈,下骨哽,透骨通窍。
花[气味]甘,滑,温,无*。[主治]蛇伤,擂酒服即解。又治腰胁引痛,不可忍者,研饼晒干为末,空心每酒服三钱,活血消积。
根叶[气味]苦、甘、辛,有小*。[主治]鸡鱼骨哽,误吞铜铁,杖扑肿痛,散血通经,软坚透骨。
瓦窑本色
歌里唱,闭上眼睛就是天黑。这当然是自我中心的主观感受,非常典型的唯心主义。不过,即便唯物主义也依然承认,所有的漆黑,其实都是某种遮蔽的结果,差别只在遮蔽物质的大小和部位的差异而已。在天圆地方的时代,天空看起来仿佛一个倒扣过来的盆,当日月星三光不能穿透这个大盆的时候,自然一切希望都丧失净尽。天大的盆当然不如眼皮那么轻易翻转更改,所以后者能叫诗意的天黑而前者只好是实在的绝望,这便是唯物与唯心的分水岭,也是覆盆之所以沉重之所以灾难的道理所在。
当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时,有蔓藤一样匍匐在四处的草本,身上分布着悬钩样的刺,却还有鲜艳如樱桃柔软如草莓的可爱浆果,文学家形容为中吃又中看的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如此秀色当前,先人们并没有下嘴啃咬,遽然破坏这肉身的鲜果,而是定力十足地悉心揣摩了本果的几何造型,以为即便是如此绚丽的小可爱,却拥有一具和天空一样打翻倒扣过来之瓦盆似的皮囊,于是,后来入口酸甜的味道,全然撇在一边,一顶叫做覆盆子的硬邦邦瓷实冠冕,端端正正地匝在了本草头上,用草根的身段,深切昭示一道朴素的哲学风景:就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不能排除存在有覆盆一般莫白的沉冤哟。
圣人说,饮食和男女,是人之为人最大的欲望。换句话说,没了这两宗买卖,人生就几乎失去了价值,试问,就连钢铁炼成的保尔·柯察金同志,也还有资产阶级小姐冬妮亚和革命伴侣丽达等等N个异性在不同时段依偎左右,更遑论金属不配、肉身凝聚的芸芸我辈。因此,对凡人而言,如果这两单生意缺货,就和青天塌陷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当温饱一旦成为寻常既成的事实,淫欲便如同洪水猛兽,咆哮而来,无法遮挡。所以,比起饮食,男女之事更加是人生中塌天级别的紧迫事情。
巧的是,红装缠裹却被指认为瓦窑本色的覆盆子,偏偏和塌天的紧迫事颇有瓜葛。本盆子术业的专攻,就是这男女事情,当肾精虚竭阳事不起一派委顿不堪的时刻,便需本瓦盆出面拯救收拾残局,和酒服下该盆,男人可以坚挺绵长,女人可以增加中子率,同时滋润肌肤,增加皮囊的诱惑力,改善十年面对普遍积累的审美疲劳。
当然,本盆缔造上述事实的药学依据,在于它对腰肾的呵护,所以,除了贡献前边种种塌天意义的资助外,还可以紧缩小便,减磅半夜频频如厕坐车屡屡唱歌的羞涩烦恼。所以,对本盆命名的追溯,另有版本说,小便紧缩之后,床脚下尿盆的利用价值随即大打折扣,只好遮盖起来,准备废弃——所谓覆盆,原来并非瓦盆之倒扣而仅仅是遮覆。
早有典故,互相轻看的酸文人,糟蹋别人和褒贬自己的字纸,都爱说只配拿去盖盆。作为人类文明进程贡献的造纸发明,擘来作尿器的盆盖儿,不能说就玷污了什么,如果有玷污,大约只好是涂抹在上面的字划。然而,纸张之于尿液气味的间离效果,远逊于其他并非文明硕果的载体,譬如木片草荐蒲扇,所以,覆盆的盖子,起码不是字纸的最优化选择。字纸的载物,似乎还是发明之初的本意方是正经,惟其如此,圣人和凡人的只言片语才方便变身成文化,流传或者流芳亦或流*;至于覆盆之类的琐碎细事,原本就是瓦窑苦力的糙活,大可不必到文化人那里抓差呢。
覆盆子
[气味]甘,平,无*。
[主治]益气轻身,令发不白。补虚续绝,强阴健阳,悦泽肌肤,安和五脏,温中益力,疗痨损风虚,补肝明目。并宜捣筛,每旦水服三钱。男子肾精虚竭,阴痿能令坚长。女子食之有子。食之令人好颜色。榨汁涂发不白。益肾脏,缩小便。取汁同少蜜煎为稀膏,点服,治肺气虚寒。
叶[气味]微酸、咸,平,无*。[主治]挼绞取汁,滴目中,去肤赤,出虫如丝线。明目止泪,收湿气。
根[主治]痘后目翳,取根洗捣,澄粉日干,蜜和少许,点于翳丁上,日二三次自散。百日内治之,久即难疗。
三百两银药
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城墙边,丛莽中,藤蔓绕树间。那藤通身光洁,没有毛发,缠绕成团,捻动几下,就会有香气弥漫,宛如小鸟依人的新媳妇,过门没几天,正是燕尔情浓,正要香腻腻的黏在老公身上,任他揉搓,不肯放手。如此神仙都跳墙的境界,怎不惹人垂爱,大家口顺,满世界都叫她天仙藤。
天仙的打扮,果然和吃了苹果的夏娃一路,浑身缠满肥蛋也似的阔叶,那自然是遮羞的屏障,后来变身做了底裤胸罩,成为工业革命从女人那里源源榨取货币的长线产品。
不过,遮羞从来不是铁桶模样的禁锢,甚至修饰的意义更加胜过掩蔽,所以天仙媳妇的底裤胸罩间,不时探头探脑地冒出嫩绿的喇叭花来,而琳琅吊挂的果子,也好似串串铃铛,让她越发的香艳。
可惜,香草美人,不过是屈原大夫那样优游水边的纯诗人才中意的劳什子,轮到天天土里刨食儿的匹夫匹妇,哪里有闲功夫伤怀叹息?伸展一下酸腰,冷冷看去,满眼不免都是和呼儿嘿哟贴近的劳作具象。因此上,对天仙媳妇的光洁肉身,氤氲香软,乃至遮羞的底裤,统统熟视无睹,单单那串铃铛,倒招惹心意,然而却并不走首饰一路,只当是大牲畜脖子上拴的响器,于是,天仙一样的媳妇,眨眼间被丢在了牲口棚,恶狠狠的做了马兜铃。
都说身上敲了红字,就和遭了晦气一样,终生都摆脱不掉。譬如新媳妇,刚刚过了门子,还在郎君怀里起腻撒娇作天仙,冷不防忽喇一声,就栽到了马具上边,成天与贩夫走卒做伴,弃妇一样,再没人来嘘寒问暖。偏那坐堂的郎中,也是一般的势利眼,看见本妇,不肯怜香惜玉,只当是马身上的兜铃,说是体轻而虚,熟则悬而四开,有肺之气象,所以被判入肺经。所谓气寒味苦微辛,寒能清肺热,苦辛能降肺气,因此,肺热咳嗽,痰结喘促,血痔瘘疮,都要调遣本弃妇。
时珍大爷辨证道,清热降气,未必补肺,只是邪去则肺安也。所以施治起来,本妇的妙处,不止于镇咳平喘。岭南土人,生长山林,虫蛇*气,潜伏左右,一旦遭际,心腹刺痛,胸背胀满,吐血下血,寒热闷乱,面色枯黑,渐渐吃不下饭,只好等死。这种虎狼症候,医行里便叫做蛊*。
这时节,正一个本妇了得。弃妇十两,水一斗,酒二升,煮三升,分三服,那蛊*,就会被本妇驱逐,伴随小便,逃逸而出。所谓神效也。土人笃实,不知城府,并不因本妇出身墙边丛莽而看贱,反倒只看重货真价实的整蛊奇功,称呼本妇为三百两银药。
三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马马虎虎是买颗人头的心动价位。将本妇如此追捧,那意思明摆着,救人一命,还不就是买下了那人的项上人头?居此奇功,却又此地无银,大恩不谢,这样的功德,哪里是造个什么七级浮屠可以比拟的哟。
马兜铃
实[气味]苦,寒,无*。[主治]肺热咳嗽,痰结喘促,血痔瘘疮。肺气上急,坐息不得,咳逆连连不止。清肺气,补肺,取肺中湿热。
独行根[气味]辛、苦,冷,有*。[主治]*疰积聚,诸*热肿,蛇*。水磨为泥封之,日三四次,立瘥。水煮一二两,取汁服,吐蛊*。又捣末水调,涂丁肿,大效。治血气。利大肠,治头风瘙痒秃疮。
永别了,武器
冬至日过后五十七天,沼泽地的水里会钻出先生的草,横躺的根上丛生起一片一片直立狭长的叶子,尖头薄刃,中脊鼓起,宛如凌空水面熠熠泛辉的剑器,瑟瑟摇曳中劈头泼洒嗖嗖杀气,如你所知道的,这就是菖蒲了。
大约正因为周身缠裹着如此震慑肝胆的阵阵兵戈气氛,五月端午的清早,它被多多采撷,悬挂在门户之上,借它的凶险锋芒,驱魔辟邪。原来诡变绝世专以剑器称霸江湖的辟邪图谱命名,早有非比寻常的根源。
然而,身怀如此肃杀禀赋的片片刃器,不料被头儿光光的和尚抽去,编织成团团圆垫,师傅们一屁股坐将上去,参禅悟道,全不担心肘腋间有血光之灾祸起萧墙。佛法无边,凭你个杀人不眨眼的积恶汉子,撇下屠刀,照样立地成佛。更兼这蒲团,天生携带一股香气,洋溢师傅们的后坐之间,仿佛释迦牟尼灵山说法,拈花示众,摩诃迦叶会心微笑,香烟缭绕,弥漫四边,奠定我禅宗之源远流长。
蒲团之上,肉身顿悟,但我佛慈悲,并非不肯超度邪魔外道进入地狱,因此本剑器脱胎药物的时候,依然不忘它武器的看家本事,除一切恶,解一切*,开心孔,通九窍,兵不血刃,果然利器。
都说慧剑斩烦恼,可本剑器做药材,却专一纠治神志含混,令人不肯忘却,密电码万言书过目不差分毫,最适合间谍卧底地下工作者拿来做日常补品。偏生这补品居然还能安胎助产,种福田积功德常备不懈,和太监编撰的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阴暗心法,大相径庭,丝毫寻觅不见凶器的端倪也。永别了,武器。
其实,本剑器入药时分,先就剥下了那寒光隐隐杀气腾腾的叶子,只留用横卧的根茎,充其量也就是秃了头的剑把子,杀人的气质荡然无存,却成就了真正的慧根,再用那铜刀刮下硬皮,生生的只剩下断烂残余,这就无怪它衰年变法,捞偏门走慈悲一路了。
据说被剥皮炮制的本药,足以有五德配置五行:叶子青青,花儿红红,茎节白白,心地**,根柢黑黑,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端庄品貌,让人早早地忘却了它的刀剑秉性;然而它生性中的天赋又忒忒地令人不肯忘却,教人休得神*颠倒,活脱脱一位身材喷火心思诡秘颇颇让人捉摸不着的小女子,抓又抓她不住,舍又舍她不得,万箭穿心,百爪挠心,真真的颠倒众生。
菖蒲
根[气味]辛,温,无*。[主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主耳聋痈疮,温肠胃,止小便利。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四肢湿痹,不得屈伸,小儿温疟,身积热不解,可作浴汤。治耳鸣头风泪下,*气,杀诸虫,恶疮疥瘙。除风下气,丈夫水脏,女人血海冷败,多忘,除烦闷,止心腹痛,霍乱转筋,及耳痛者,作末炒,乘热裹(上四下音)甚验。心积伏梁。治中恶卒死,客忤癫痫,下血崩中,安胎漏,散痈肿。捣汁服,解巴豆、大戟*。
叶[主治]洗疥、大风疮。
婊子一样的情操
号称唐宋八大家魁首的韩愈,曾经对所谓良医下过定义,说他该是: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畜,待用无遗者。意思无非是说,东西不在好,什么都可以收进囊中,安排出疗效,才算是好郎中。韩大家提到的玉札丹砂、赤箭青芝,讲究的是字面珠玑,屠杀眼球,真去刨根问底,未必都是甚好药材;但那牛溲马勃、败鼓之皮,则无疑是当成了下作货色。破败的鼓面,不必解释,牛溲就是牛的尿水,据说影射的是车前,但韩大家要的就是这牛的大小便之意,所以后边的马勃,不论实质,也只好和畜生的排泄相勾连。
果然。马勃又写做马疕,训诂家特意在疕字下面蝇头小楷注明:音屁。此注一出,顿时让人豁然开朗,韩大家文章百代,却也不计较采纳鲜活口语装点文章,牛溲马屁,是畜生的秽物,端的是下贱中的下贱,可如果您竟能在如此不堪里做出文章,那就没什么不能被您点化的了,这种功夫,不但良医,连良相也不过尔尔呢。
当然,读作马屁的马勃,民间更直白的称为马屁泡,字面极其肮脏,但其实不过是肉滚滚圆敦敦的菌类植物而已,鲜嫩的时候还白个生生,丰满滋润,可一旦成熟,转眼色素严重沉积,衰败为不堪入目的紫褐到底,被博物家形容为状如狗肺,弹之粉出——马屁直如此毁人哟。
狗肺如何,其实不是泛泛之辈可以想见的;所谓弹指而出的粉子,生物学的术语陈述,是多量灰状孢子涌现。不过最令人不解的,还是上述种种表述中,究竟找寻不出和马之勃或者屁甚至屁股之泡的关联。诚然,传唱在低俗百姓嘴巴上的东西,一向是取法神似而口无遮拦,但时光流逝,至今的局面,徒然剩下那没遮拦,如何神似,则懵懂不得知道了。
好在,遗失了张扬的神似,并不影响那低俗植物的茁壮成长。在阴暗潮湿腐败物质丰富的地方,到处出没着马勃——马屁。这倒是果然神似的写实了:一泡泡的马屁虽然需要熨贴响亮,但出发却并不光彩,只有阴暗腌渍中的腐殖类心地,方才酝酿得出抚慰首长苟且内需的滔滔口水,那吹弹而出源源不绝灰一样的孢子,像粉头一样腻住了首长的心肝,的确令人爽快。只是,受用者固然受用,那口水喷薄的下家,得拿出婊子一样的情操自我作践,愉悦他人,一番身心俱疲的奉献,却也着实的不易啊。
和屁扯不清干系的马勃,原本是扎实的疮药,并且清热解*,喉痹咽痛、声失不出时,以蜜拌揉,以水调呷,卓有良效。也是,用口水抚慰烂疮,那是大牲畜都打憷的重体力劳作,难免口干舌燥乃至失声。马屁的隐衷只有马屁知道,嘴巴上抹蜜,实质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这当口挺身而出的,除了马屁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马勃
[气味]辛,平,无*。
[主治]恶疮马疥。傅诸疮甚良。去膜,以蜜拌揉,少以水调呷,治喉痹咽疼。清肺散血,解热*。
谁说腿短做不成丈夫
且说山东济州郓城县尉司管下有个步兵巡捕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面皮,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匾窄。
这天雷横奉了知县相公之命,出东门绕村巡查,来到东溪村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公人本性,顿起疑心,进去一看,果然有个赤条条大汉睡在供桌上。登时一条索绑了。为因天色尚早,一干人便押了这厮,到村长家讨口点心。不料,那大汉却是晁村长的外甥,一时放了。
晁村长哪里有这路外甥,那大汉原来姓刘名唐,紫黑阔脸,因这鬓边有一搭朱砂记,上面一片黑*毛,人都唤他做赤发*。只因刘唐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做寿。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来投奔晁哥哥,因此要将这套不义之财叫作生辰纲的送上。有分教:直教七筹好汉当时聚,万贯资财指日空,从此引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买卖。
按下生辰纲不表,且说这刘唐,当真确有其人,只是江湖上的名号,原叫做尺八腿。有道是:将*下短,贵称侯王。汝岂非夫,腿尺八长?一尺八寸的短腿,果然做不得丈夫,的确不如小说家的描述更像一条好汉。只是腿上的名号换位头发,听着有些吊诡。好在都是受之父母的发肤,算不得原则的错误。
倒是太白山中有种草,为因叶子长得切近富贵,得个名号唤做牡丹草。生物学的教授没有稗官野史的吊诡,走的是扎扎实实的白描路线,因此本草写到纸上,只叫做类叶牡丹,一脸的学术。
到了山野村夫手里,不但学术气味的类叶,连富贵荣华的牡丹都摔在地下,仿佛保尔同志见了旧日情人做了资产阶级阔太太,立马变脸做不屑貌。也是,都说是牡丹花下死,做*也风流,可风流总得有白花花的银子做底气才成,整天一身臭汗讨生活,没得功夫怜香惜玉。摔地不屑的证据,便是把原本娇滴滴的牡丹或者冷冰冰的学术,一抹脸换做直白,偏把那祸害男人做*的贵妇,叫做黑汗腿,红毛七。
这却和强人刘唐有了瓜葛。想那刘好汉,必定通身长满黑糁糁的毛,一尺八寸的部位,当然一腿浓密的汗毛;而所谓赤发,糙话正是红毛——真真活脱脱刘外甥的写照。
当然,所谓黑汗红毛,出发并非牡丹一路的花枝,而是着重在紫红须根的茂盛。正如富贵人家着眼于如花之风流,草根阶级只好发掘黑红毛发的实用。休看那不见天日的根须一副强人歹徒模样,一旦落草成药,骨子里倒有一番百转柔肠,祛风除湿,调经养血,抚慰跌打损伤,滋润虚劳骨蒸,宛如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百般呵护老婆的粗汉。都说好汉子不近女色,终日只是打熬筋骨,那还是没给他娶下称心的媳妇,果真娶了来,一样英雄气短,腿短毛红的刘外甥便是典型个案。
至于那红毛后边拖挂的七,尽管听觉上和*飞鸿故事里的*脚七依稀仿佛,似乎也是暴徒角色,其实不然。所谓七,不过是太白山民对性子刚强活性十足之草根的昵称,举凡桃儿七窝儿七尸儿七蛤蟆七肺痨七黑风七人头七螃蟹七等等,足有百种。七药救命是不刊的口碑,性格固然刚强暴走,做的却是替天行道,挽狂澜于既倒,不愧好汉行径,谁说腿短的就做不成丈夫啦!
红毛七《本草纲目》缺
[气味]苦,辛,涩,微寒,无*。
[主治]除风湿,通关节,活血散瘀。疗妇人诸病,调经养血,虚劳骨蒸。
谷部
一派嘈杂聒噪
读大学时,邻铺大哥家住郊县,距离不远不近。那时候,风行苦读,所以正当壮年的大哥回家,就需要个容易开口又不容易攻破的理由开脱自己。答案自然是现成的:种地。田里的地承包不久,果然需要耕种,但大嫂那里饥渴的身体也同样需要浇灌。于是,每当大哥略带羞赧地说准备回家,以及脸蛋红扑扑地赶回寝室,众兄弟都泄愤似的一致对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大嫂致以亲切问候,令大哥的羞赧和红扑愈发的加重。
大哥家田里的种植品种,一向不是我们的兴趣,不过后来看到唐人的本事诗,“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又不归”,都不免坏笑。据说胡麻一如爱情,必须夫妇同时耕种方才茂盛,所以它经常做思夫的代言,想来大哥当时最好的理由,该当细化为种胡麻才最为贴切。
胡麻就是著名的黑芝麻,它的入药,过程最是重要,必须九蒸九曝,甚是麻烦。如此繁复之后,去皮簸净,做成蜜丸,服至百日,能除一切痼疾;坚持一年,则身子脸蛋泛滥光泽,没有饥饿感;再到两年,白发返黑;三年,齿落再生;四年水火不能侵害,宛如金刚不坏之身;五年可以追得上奔驰的骏马,省却汽车驾驶的烦恼;五年以上,只有长生不老了。这样的神话境界,不做仙药,真是天理不容了。当年刘晨阮肇二人误入天台,被仙女赏饭,就是吃的胡麻米饭,那是神仙们日常糊口的干粮,寻常人吃下去,含混也就可以介入不凡了。
仙家一向讲究辟谷,也就是断绝粮草,凡夫俗子以为甚也不吃,那岂不是作践?成仙得道本是幸福境界,和作践原不搭界,所谓辟谷,就是不吃五谷,没说不吃别的,放弃王位的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但薇却是要吃的,正是这个道理。如此分析,给刘阮两兄弟的胡麻饭,严格意义上说,是仙凡临界时候的饮食才对,仙人家自然专一的胡麻,不屑于米饭的。不过,《本草》里面,则是把胡麻排在谷部的第一顺位,远在周或者什么朝的粟之前,看来逃不脱粮食的嫌疑,由此足见所谓辟谷的暧昧含混。
都说仙凡殊途,细究起来,却也未必。刘阮兄弟原本还不是俗尚可耐的凡人,和神仙姐姐发生艳遇,才有了脱俗的机会,这越发印证宝哥哥所谓女人水做的怪论,也令众兄弟为邻铺大哥掬同情眼泪,眼睁睁的他就和成仙得道擦肩而过了耶。
仙凡未必殊途的道理,同时体现在神仙气质的胡麻上。胡麻不但能胜任断谷长生充饥的职能,同时对俗世的柴米油盐生活,一样不肯割舍,蚰蜒入耳,汤火伤灼,小儿瘰疬,阴痒生疮,一派嘈杂聒噪烟熏火燎的世俗景色,更有男人填髓女人催生种种大欲勾当。方鸿渐和同样不是神仙的女人失恋,遇见父亲正在为三媳妇有喜抄录商务第10版的《增广校正验方新编》,和不切碎的豆腐皮以及酱油配伍的,便是胡麻油。方子的道理,正如方父遯翁所言,豆腐皮和油都是滑的,胎里孩子的胞衣滑了,容易下地,将来不致难产。
胡麻油被称作香油,就是给庙里菩萨许愿点的那香油,这又是胡麻沟通仙凡的例证。不过,入药的香油只限于生榨,煎炼蒸炒的熟油,止配作菜和燃灯供佛。滑润胞衣之外,香油的功能还计有:通大小肠,治蛔心痛,主喑哑,杀五*,生秃发,去头风,傅一切恶疮疥癣,杀一切虫……
就是榨油剩下的渣滓,俗称叫豆饼,养鱼肥田,荒年还能救急,度人无数,体现我佛慈悲的福田本色。荒年之外,生活优裕时节,一样可以乌发,用法是熬制后用来揩牙,日用三次,一月后,从眉毛到胡须乃至通身的毛发,都会渐渐的一片蓬蓬漆黑了。
胡麻
[气味]甘,平,无*。
[主治]伤中虚羸,补五内,益气力,长肌肉,填髓脑。久服轻身不老。坚筋骨,明耳目,耐饥渴,延年。疗金疮止痛,及伤寒温疟大吐后,虚热羸困。补中益气,润养五脏,补肺气,止心惊,利大小肠,耐寒暑,逐风湿气、游风、头风,治劳气,产后羸困,催生落胞。细研涂发令长。白蜜蒸饵,治百病。炒食,不生风。病风人久食,则步履端正,语言不(塞字土换成言)。生嚼涂小儿头疮,煎汤浴恶疮、妇人阴疮,大效。
油即香油[气味]甘,微寒,无*。[主治]利大肠,产妇胞衣不落。生油摩疮肿,生秃发。去头面游风。主天行热(闷字心换成必),肠内结热。服一合,取利为度。主喑哑,杀五*,下三焦热*气,通大小肠,治蛔心痛。傅一切恶疮疥癣,杀一切虫。取一合,和鸡子两颗,芒消一两,搅服,少时,即泻下热*,甚良。陈油:煎膏,生肌长肉止痛,消痈肿,补皮裂。治痈疽热病。解热*、食*、虫*,杀诸虫蝼蚁。
灯盏残油[主治]能吐风痰食*,涂痈肿热*。又治猘犬咬伤,以灌疮口,甚良。
吃饱才是硬道理
尽管胡麻亚麻大麻被评为谷中上品,小麦大麦都只配中游,但麦子们秋收冬长,春秀夏实,秉承四时中和之气,依然是五谷之中的贵族。而其中尤其能担任五谷首长的,却是大麦。
之所以荣膺如此不世之名,未必是它的口感。本麦做饭滑,饲马良,当仁不让的该是牲口们的饲料,变种用作主食厨房的品种,也是作面脆硬,食多胀人,功能类似荒年充饥的豆饼,照旧是大牲畜口粮的禀性。但它粒大皮薄,多面无麸(科学解释是两者紧密粘合不能分离所致),收多少就能吃多少,性价比令人不可割舍。吃饱才是硬道理。于是,不得不推选它登封五谷之长的头把交椅。这宛如梁山泊,较量武艺,领头大哥永远坐不塌实,没准儿谁谁练就葵花宝典,山寨顿时永无宁日。无奈之下,也只有从道德上做文章,黑三郎宋公明,武功平平,却肯烧钱购买义气,便没人怀疑他的第一好汉。反倒是脚法取胜的高俅,无论踢得好皮球,金靴做太尉,好歹也是本事吃饭呢,却服不得天下人。
世代郎中的时珍大爷说,大麦作饭食,香而有益,煮粥甚滑,磨面作酱十分甘美。所以朝廷每当三伏麦熟之后,往往炒熟磨粉,当作干粮,赏赐众臣工。《博物志》上说,吃麦令人多力,皇上的意思,大约是拿它当鼓励宵衣旰食的方便点心吧。
但落实到了《本草》里,便有些缭乱。譬如气味一款下明言:本首长令人多热,暴食之后,容易脚软,但坚持到底,便会久服宜人。这意思仿佛惹火情人,一见惊艳,足下不免蹉跌,身子骨也随之消乏,可一旦扶正做了嫡亲太座,夫妻久惯,熟悉到洞若观火,心如止水,便轻易不会脚软,自然也就伤不得身也。
可到了主治款下,又赫然写道:本麦做面,胜过小麦,吃久了令人肥白,肌肤润滑,头发却永不变白,并且言之凿凿地标榜,本麦并无燥热,一似指腹为婚的童养媳,温顺体贴,却从小看到大,视觉疲惫,压根就不配诱发长官的激情。
这样吊诡的说辞,颇颇令人无所适从,但也惟其因此,才有公婆各自的会心之处,名医方能叠现辈出,否则真理光有一个,只手遮天,别个只好饿死。
当然,公婆虽然各自有理,却也一样有携手抗媳的统一阵线,郎中们虽然冤家不聚头,缺位同业公会的务虚协调,但也不乏心领神会的实在默契,所以本麦之补虚劣壮血脉实五脏化谷食,以及平胃止渴宽胸下气,依然是众口一词的不刊疗效,令人在一派搅乱中还能窥见希望,身不由己源源不绝的奉送白花花的银子,保障郎中们子子孙孙永不匮乏的口粮。
大麦
[气味]咸,温、微寒,无*。为五谷之长,令人多热。
[主治]消渴除热,益气调中。补虚劣,壮血脉,益颜色,实五脏,化谷食,止泄,不动风气。久食令人肥白,滑肌肤。为面胜于小麦,无燥热。面:平胃止渴,消食疗胀满。久食头发不白。和针砂、没石子等,染发黑色。宽胸下气,凉血,消积进食。
咱媳妇
用40美元从爱尔兰人手里赚取克莱登法商专门学校哲学博士的方鸿渐,衣锦还乡,被本县省立中学约做“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检讨”的演讲。临到上台,不料却找不到昨夜醉眼迷离赔了若干身血凑出的讲稿,只好大胆老脸胡扯,开讲道:海通几百年来,只有两件西洋东西在整个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一件是鸦片,一件是梅*,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并且考证说,据《大明会典》,鸦片是暹罗和爪哇的进贡品。梅*更是舶来的洋货,叔本华早就说过,近代欧洲文明的特点,第一是杨梅疮,所谓文明即梅*。两样东西当然流*无穷,却也不能一概抹杀,起码鸦片可以给诗人提供灵感,梅*据说也刺激天才。
鸿渐兄一番傥论,招惹来一片声非议,损失了许家二小姐等等拟议中的老婆,足见危言耸听的祸害。不过,鸦片和杨梅疮之外来,当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鸦片旧时写作阿片,乃是opium的英文音译,所以颇令有名物考证癖的学究头痛而不详名义。该片又叫作阿芙蓉,这却给了酸学究有案可稽的机会,故云:阿,方言称我也。芙蓉则以其花色似芙蓉也。俺家芙蓉,听起来和咱媳妇意思差不许多,很有亲切感。不能说这考据没有道理,只是将舶来的鸦片指腹为二兄弟刚续弦的再醮媳妇也似,亲切固然亲切,却不免站错了立场,怎么说,这阿芙蓉和杨梅疮,都是打了殖民主义烙印的贱货,霸王硬上弓的跟它攀亲戚,就像和性工作者做交易偏不肯穿防弹衣,后患昭彰,其实不大划算。
时珍大爷具体描述过收拢这再醮洋料咱媳妇的方法,当罂粟结青苞时,午后以大针刺穿外边的包皮,但不得损坏里面的硬皮,如此三五处,明天早上,就会有津液渗出,用竹刀刮下,收入瓷瓶,阴干备用。成品的咱媳妇,是棕或黑色的干膏块,散发独到的臭味。这般不堪入目丑而且臭的蛮夷婆娘,居然遭到痛入骨髓的极力追捧,不知道究竟是否丑妇家中宝的祖宗遗训缔造的心理暗示。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可当年利玛窦神甫传授给国人罗盘日晷沙漏舆地图望远镜,颇费了不少的心机,却远不如杨梅疮俺芙蓉这些行货,未经推荐,不胫而走,瞬间蔓延,更有甚者,那再醮的芙蓉婆姨,竟然导致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滔天罪孽,再次证明,女人即便是洋婆子的蛮夷女人,也终究是确认无疑的祸水。
不过一如女人之不可或缺,祸水也并非全无是处。除了镇痛止泻止咳外,用俺芙蓉和粳米饭捣制的一粒金丹,号称是包治百病。具体的辨证,主要依靠服药时派送的汤水。譬如热酒送下治风瘫,阿胶汤下治久嗽,*连汤下治赤痢,灯心汤下治脐下痛,续断汤下治血崩,种种种种。诚然,没有汤水的辅佐,致祸或者治祸,都是无从谈起呢。
另有一样吊诡妙处,主治单上特意写明,本祸水能涩丈夫精气,所以房中术里往往用之。婆姨原本屋里的,即便是洋婆姨也该是房中本色,至于究竟如何涩如何用,是补阳还是破身,就只有和屋里具体办交涉的掌柜的才清楚了。
阿芙蓉
[气味]酸,涩,温,微*。
[主治]泻痢脱肛不止,能涩丈夫精气。
闺中友歹症候
司徒王导的叔伯哥哥王敦,小名阿黑,打着一口乡谈,宛然一个乡下少年。后来娶了皇帝的女儿,做了驸马,便不免时常露出些怯底细。去上厕所,看见厕位旁边一口漆光箱子里,盛着干枣,以为皇家富贵,连拉屎都供应果子,于是蹲坐大嚼,眨眼间就吃了个净尽。其实那枣是堵鼻子的,功能宛如口罩。
吃完口罩回来,婢女捧来装了水的*金澡盘子,琉璃碗里盛着澡豆,驸马爷不知就里,以为是干饭,料想这里边方便之后,需要进补,枣子算餐前冷拼,这个才是正经主食,便拿起碗里的澡豆,兜底倒进澡盘子里,一扬脖子喝了下去。丫鬟们见了,自不免捂着嘴巴偷笑。
所谓澡盘澡豆,原来都是那时的洗涤用品,前者相当脸盆,后者等于香胰子。王驸马豪爽干云,不但口罩填到肚里,脸盆香皂也一股脑吞下,倒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想来驸马爷没经过SARS洗礼,不知道饭前便后洗手的小儿常识,也在情理之中。
关于澡豆的制作,一般选取豆子研末,搅合若干药材,用来洗手净脸,皮肤就会光滑滋润,相当于药皂。《千金方》和《外台秘要》里专列了澡豆方子,其中豆子的首选,便是豌豆。
这豌豆据说来自回旋轻捷如鹘的回鹘,也就是后来的维吾尔,所以又叫胡豆。十六国的后赵皇帝石虎,出身羯族,最是忌讳中原人说胡,所以特特的传下圣旨,改胡豆为国豆。这倒也干脆,胡便是国,由得你随便说。
豌豆圆圆,煮炒皆佳,百谷之中,最为先登,磨下面粉,雪白细腻,所以澡豆方才用它做首选。可那个梨园领袖杂剧班头的关汉卿,偏要硬出头,说自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豌豆而铜,便有了讲究,刚强或许刚强,却不是寻常的刚强,原是青楼勾栏里对资深老狎客的昵称,表扬的是风流放荡,所以那做领袖的汉卿班头,后边才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并且会围棋蹴踘打围插科歌舞吹弹双陆种种堕落丧志的歹症候。
不过,一旦克服掉风流歹症候的*铜,豌豆则是可口粮食扎实药石,煮食可以去消渴除吐逆止泄痢利小便,调和营卫,益中平气,外带催奶养孩子。做酱做饮,以及做澡豆。做澡豆不仅着重它的手感滑腻,更在于可以润泽皮毛活血除淤,扫荡风邪客于皮肤痰饮渍于脏腑的黑点雀斑,想来是女子们闺中祛斑的腻友,和那梁园月洛阳花章台柳有点儿些许的关涉,毕竟,除了宫里边的大小娘娘,风尘女子的脸蛋呵护,极其具有远远超过良家妇女的社会意义:您琢磨琢磨,汉卿班头关领袖擅长的那些歹症候,又哪里是寻常良家妇女打理得了的。
豌豆
[气味]甘,平,无*。
[主治]消渴,淡煮食之,良。治寒热热中,除吐逆,止泄痢澼下,利小便、腹胀满。调营卫,益中平气。煮食,下乳汁。可作酱用。煮饮,杀**心病,解乳石*发。研末,涂痈肿痘疮。作澡豆,去(左黑右干)(左黑右曾),令人面光泽。
天理何在
大宋朝阳谷县城转弯抹角的紫石街里,住着一位面目狰狞头脑可笑的矮子,生得三分像人七分像*,却娶得一房脸如桃花眉似柳叶妖娆袅娜的美女,这端的是旷世的绝配,因此上终于招惹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官司,不但将一位英雄缔造为更大的英雄,还给文人骚客遗留下继续编排作文的若干机遇。不消说,那便是武大郎潘金莲夫妇及其嫡亲兄弟武松与民营企业家生药铺董事长破落户财主西门大官人的故事。
这里说起这厢因缘,须不是觑中男女私情的偷期,那都是让人捣腾烂了的段子,不必跟着趟浑水;也不关西门官人的主营业务,尽管那和道地药材颇有些挣不脱的干系;本文偏偏在意的,则是大郎哥哥的糊口本行。
这本行,施作家早说得清楚,是专一贩卖主食厨房里的熟食货色,那货色,术语叫炊饼。关于炊饼,原本叫做蒸饼,为因这蒸字和仁宗皇帝的名讳禛读音上有些欺近,皇上的名字岂是随便说起的,无奈只好逃避,才叫的炊饼。可怜的是,仁宗皇帝驾崩没多少年,到了喜欢踢球的徽宗天子时代,这避讳就没什么人遵守了,起码在施作家的书里是这样的。
按照训诂学家的叙述,所谓饼者,并也,溲面使合并也,也就是水和面粉合并之后的集团物,简而言之就是馒头。据不完全考证,馒头或曰蒸饼,是小麦食品里历史最悠久的,而其制作尚需通过发酵,更加体现出劳动人民的饮食智慧。不过,仔细推详,蒸饼和今天的馒头,终有细微区别,那时的蒸饼,里面还容许有夹带,果菜油腻诸物,都可以做馅子打在里面。武都头杀掉嫂子和西门董事长之后,堕落为囚犯,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刻了金印,遣送孟州牢城。来到一个去处,是江湖上有名的十字坡,坡下一个酒店,里面坐一位粗夯腰肢棒槌手脚的老板娘,就是麻翻了过往客人,大块好肉切做*牛肉,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的。但这是老板娘的丈夫也就是老板的说辞,武松听来的江湖切口,却是“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馅子的肥瘦问题,姑且不必讨论,仅从成本经济学角度考量,似乎老板说的才是实话,江湖的口号,不过是说得口顺而已,不能当得真。当得真的,该是有馅子的蒸饼,今天已经分化为包子,只有单纯的发面品,才称做馒头。而且,如果进入药材领域,那些个分化出去的有馅制品,确实是不堪入药的。
馒头今天看来是典型的大众食品,但在早年,倒可以作为奢侈的一个元素。《晋书》里就指出,该朝的一位丞相,穷极绮丽,厨膳滋味,超过王者,蒸饼上不裂开成十字的,绝不肯吃。这种豪奢听着真是可怜,不过开花馒头而已,街边上小推车白褥子里一元起价四五个,开了花的还未见得畅销,连最低生活标准人群都不大肯消受,想破脑袋也琢磨不清那怎么也算是奢侈品。
还有更蹊跷的。则天皇帝革命的时候,有一即将提拔作三品的高级干部,退朝后看见路边有新出锅的蒸饼,不觉嘴馋,随手买下一个,骑在马上吃了。这样的事迹,本可以列入廉*建设的班班成绩,不料反被御史参劾,则天皇帝降敕,说他流外出身,没经过严格训练,行为不够检点,从此不许进入三品。好端端一件功名,眼睁睁的被一枚馒头给断送了。
如果充饥也算一种疗效的话,馒头当然该入得药材,但总嫌牵强,所以《本草》上并未提供给它席位,而时珍大爷以为本经缺欠,作《纲目》专门列入,以为它消食养脾胃,益气和血,止汗通水道。
从学理上讲,消食和充饥属于某种对立,似乎悖逆,但蒸饼也即馒头之入药,并非出锅的就成,那就是流外出身了。本饼须腊月及寒食日蒸的才是正品,并且搁置到皮裂,去皮悬挂风干。临用时添水浸泡,擂烂滤过,方才可用。
还是宋朝故事,宁宗皇帝孩提时期,某日尿频,24小时内达起。宫中一片恐慌,国医馆的郎中们束手无措。某君建言,用蒸饼大蒜豆豉三样捣烂作丸,一日三服,每服三十丸,三日病除。事后有人询问原由,某君说道,小孩子尿频,不过是水道不利,该三样都是疏通水道的得当利器,所以举手痊愈。
至于新鲜蒸饼,也未必入不得药。医书上说,盗汗自汗者,晚上临睡觉前,带饥吃蒸饼一枚,不过数日,立止。书上没有清楚辨析蒸饼的新旧,想必新鲜的才是。根据许多发明创造都是偶然事件促成之定律,这种治疗方式,自然是那些喜欢褥食的懒惰腌臢之辈贪馋行为的心得,居然正经写在讲究卫生的医书里,真是天理何在哟。
蒸饼
[气味]甘,平,无*。
[主治]消食,养脾胃,温中化滞,益气和血,止汗,利三焦,通水道。
糟糠老伴
圣人孔子虽然一再强调,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但这种自我煎熬的苦修,其实只限于门生的好学,甚至单单就说的是闻一知十却家境贫寒的颜回,吃白饭,喝凉水,照旧乐此不疲。至于圣人自己,就未必了。尽管他老人家严厉批评大白天睡觉的宰予,说他是朽木不可雕,狗屎扶不上墙的货色,可论到享受,似乎孔大爷的情况比宰同学走得更远。
譬如大爷宣扬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声称粮食发霉鱼肉腐烂不吃。其实按照礼法,天子每天都得吃两顿剩饭,大爷贪图新鲜,就可以打着拒绝腐败的旗号,不吃剩饭。此外切割不当,烹饪失手,都在该大爷不吃之列。至于食肉不要多过主食,饮酒不要喝到烂醉,以及买来的酒和肉干一律不吃种种,更加是养尊处优的细致滋润。这些个元素,今天看的确是生活品位的表征,算不得错,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大爷为何还拼着命的大肆表扬颜回做甚?颜同学几个月都见不着荤腥酒水,可直到他早早死掉,也不曾有大爷接济一二的记录,难道说,家穷好学就活该如此遭罪?
在前述体现大爷生活优裕的诸不吃要素中,还有一个比较孤僻的,便是不得其酱不吃。这有点儿类似今天的无辣不欢。可全盘皆辣,实在是不知饮食趣味的末流口味,彰显的是大厨手艺的衰败,以圣大爷的身份和水准,绝不至于此。有数据显示,那时高丽尚未立国,日本未闻通商,因此哈韩哈日之饮食披靡概率,基本可以排除。于是,大爷的无酱不吃,越发的深沉起来。
比照音训原则,所谓酱者将也,能制食物之*,如将之平恶暴也,也就是宛如将*之平息叛乱一样的制服食品*素。以兵戈之象譬喻饮食,稍稍有那么点儿穿凿附会,倒也以小喻大,和孔大爷的学术思潮,暗暗呼应。
不过,杀一切鱼肉菜蔬之*并且打理蛇虫蜂虿等*,确乎是明白写进《本草》的酱之功效。此外,酱汁灌入下体,还纠治大便不通;灌入耳朵,收治飞蛾虫蚁作乱。其他狗咬烫伤,误中砒霜,都可以求救本酱,端的是随手而解。
但是,本品入药,只限于豆酱,其他鱼酱肉酱等等,吃得药不得,不配治病。并且,做药材的本酱,不似花心大少轻薄勾女,过了手之后就如同左手摸右手,再没了感觉,而是陈久的越发好,是塌塌实实一心做妥帖了的糟糠老伴。
宋朝的医官寇宗奭熟读《本草》,于本酱条下发明道:圣人的不得酱不食,是因为他要调和五味,从而使五脏六腑愉快享受,这本是安定祥和的重要组成部分。原来如此。无怪豆酱至今依然是重味的烹调作料。然以圣人生活之时代背景,想来该酱或许真如今日的四处泼辣,难免便是无酱不成席呢。不料圣大爷深沉的饮食情结,不过饮食而已,居然浅显平淡得没有一点沟壑。这也足证圣人亦有屎尿需求之糙话,果然不错。
然而寇医官虽然一语道破天机,却纯从饮食享乐路线出发,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还是时珍大爷牢记行当立场,及时补充曰:不得酱不食,是兼顾了本酱杀饮食百药之*的医学价值。
这眼光却颇有些犀利。说来也是,圣大爷尽管一代宗师,行*色彩却十分匮乏,一生兜售帝王术,可难得遭到赏识,仕途极其坎坷,因而不够资格携带随时尝饭以防不测的贴身小厮。好在他老人家也是苦出身,一向能为鄙事,擅长打理自己,本着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录取原则,于是,杀*避祸的马前卒职务,便光荣地落在了本酱身上,并的确成为守护大爷玉体金刚不坏的可靠系统配置。
酱
[气味]咸,冷利,无*。
[主治]除热,止烦满,杀百药及热汤火*。杀一切鱼肉菜蔬蕈*,并治蛇虫蜂虿等*。酱汁灌入下部,治大便不通。灌耳中,治飞蛾虫蚁入耳。涂猘犬咬及汤火灼未成伤者,有效。又,中砒*,调水服即解。
穷酸
朋友遭逢喜事,书生某托人捎去贺礼,修书一封,上写:醋浸曹公一坛,汤烧右*两只,聊备一餐。
乍看仿佛人肉作坊的食单,其实是读书人掉书袋,故做障眼玩的游戏。所谓曹公,便是曹操,因为他有望梅止渴的掌故,所以代言梅子。右*自是王羲之,传说他在绍兴养过鹅,因此被指为鹅。那秀才的礼单,用典范的白话文翻译过来,不过是一坛醋梅两只烧鹅,人口多的,一餐都未必够,却把两位不世英雄折腾成草木禽兽,着实的可恶。
大约正是因为如此可恶,那些穷酸的读书人,被叫做醋大。这自是江南语,那里衣冠遍地,人道是琵琶多于饭钵,醋大多于鲫鱼。他们发迹之前,只好做做徒手操,写点令人眼晕的东东,过干瘾权且自慰。
醋大做酸,招人厌弃,但说到只酸不做大的醋,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周礼》上专门有叫做醯人的掌醋官,本职驱遣,动辄就是数十坛子的酸物。打仗讲仁义的宋襄公,老婆死了,陪葬的宝贝,便有上百坛的醋和肉酱。有个叫尾生的,和相好的约定在桥下幽会,乱巧那河水涨了,相好的还没来,尾生只好抱着柱子淹死,从此被立为诚信的楷模。但圣人孔子却不肯苟同他的人品,衡量的砝码,便是醋。说有人上门讨醋,这厮不说没有,偏到邻居家借贷,因此遭到夫子的质疑。
由此观之,醋之于人类生活,真如陶弘景所言,是无所不入,其参与烈度,几乎和酒齐名,所以被封为苦酒。
据统计,醋的品种,以其原料,计有米醋麦醋麴醋糠醋饧醋桃醋,以及葡萄大枣等等诸杂果醋。但药剂学意义上的醋,则以米醋为代表的粮食酿品为选,其他糟糠葡萄大枣之类的杂醋,一律不得入药。道理在于粮食酿品,谷气完全,为醋中最酽,当然不是糟糠种种寡败货色可以比拟的。
醋的医疗功效,着重在消弭痈肿和杀一切邪*,以及消食除烦,伤损金疮,产后血运。全身肿胀,用醋和蚯蚓屎傅之,是《千金》上的方子;被人下了砒霜,及时畅饮酽醋,直到呕吐,便可痊愈,只是切记不能饮水。而鼻中出血,用醋和土,涂抹阴囊,则是暗渡陈仓的变招,利用的是酸性收敛,寓意却欲盖弥彰:鼻血之诱发,的确往往和那话儿有关。
酸收的例证,除了鼻血那话儿的瓜葛,也还有力比多之外的材料。譬如,靴匠鞣皮,必得醋方能纹皱。同样道理,过量吃醋,也会损人肌脏筋骨脾胃,坏人颜色,导致皮厚肉皱和獠唇,尤其不益于男人。该原理似乎与社会学意义的呷醋颇颇贯通,个中人宜当留意珍摄为盼。
不过,呷醋倒也另有意料以外的故事。进士任迪简,早年做*中判官,级别略等于办公厅主任。这天*中酒宴,上酒的*士错装了醋。任主任为人宽厚,而主帅的脾气又一如所有的长官一般的暴躁,为了属下肉体的安全系数,任主任憋着气仰脖喝了下去,散席后果然吐了血。此事传开,全*感动,长官死后,全票推选他做了主帅。
吃醋赢取人心,并且成了做官的门砖,这意义其实深远,在下愿奉与天下长官及准长官座右,区区寸心,望乞笑纳则个。
醋(米醋)
[气味]酸、苦,温,无*。
[主治]消痈肿,散水气,杀邪*。理诸药,消*。治产后血运,除癥块坚积,消食,杀恶*,破结气、心中酸水痰饮。下气除烦,治妇人心痛血气,并产后及伤损金疮出血昏运,杀一切鱼肉菜*。醋磨青木香,止卒心痛、血气痛。浸*檗含之,治口疮。调大*末,涂肿*。煎生大*服,治痃癖甚良。散瘀血,治*疸、*汗。
好生扼腕叹嗟
皇上的姐姐作了寡妇,于是满朝文武都成了备份。皇上招来姐姐中意的宋弘,问他道:俗话说,富贵换朋友,发财换老婆,这是人之常情吧?老宋同志早已看破首长意图,回答了一句著名的口号,道:臣听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所谓糟糠之妻,当然和贫贱之交同类,只是为何用糟糠定义结发的原配老婆,未必人人说得清楚。
糟糠者,酒渣谷皮也,是攫取了精华的渣滓,落实到饮食品种,则未必死死的一定就是糟是糠,说的不过是粗劣的饭菜而已。譬如糟糠之妻,其实就是一起遭过罪的老媳妇,当然不是被生活和男人榨取过的孑遗。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的夜晚开忆苦思甜大会,出身雇农的大爷,常痛说吃糠咽菜,其实并不等于他老人家麦收时在地主家吃的不是粉条炖肉。
后来做了丞相的陈平,少年时有田三十亩,却穷得破席当门,属于读书破家的典范,可却身材高大,肥硕俊美,以致遭到疑问,嫂子一向不喜欢这赖在家里不干活的小叔,酸酸的说,其实俺家也吃糠的,这样的小叔子,真的不如没有。话音未落,大哥便把这顾家的娘们儿休了。
以今天将全粉作健康食品号召的科学依据,糠以及糟,大略口感粗砺罢了,所以被蔡伯喈丢下的赵五娘才呕得肝肠断珠泪垂喉咙卡住,但未必不含荣养,所以陈丞相才被缔造成帅哥,想来那宁肯抛弃一注富贵搅乱皇姐婚事的老宋,家中没准儿也藏着N个糟糠堆砌的漂亮婆姨呢。这猜测或许被疑为狗仔花边,但爬满智慧的书上,的确开列着糟与糠的丰功伟绩,抄录如下:
酒糟:温中消食,杀腥,去草菜*,润皮肤,调脏腑。
米糠:通肠开胃,下气,磨积块,作糗食不饥,充滑肌体,可以颐养。
此外,诸如*蛇咬伤,手足皲裂,杖疮青肿,气滞风壅,还是本糟糠的夹带派送。
上述疗效,如果遮住冒号前头,不会有人怀疑是深海生物种种锻炼的昂贵补品之广告条目。而比照糟糠替代粗食的原则,穷人家的饭菜,责无旁贷地成为美男美女训练营的食谱首选。
仔细想来,文头提到的,用糟糠形容女人,颇有些恶*。似乎她们天生的该一任男人榨取,却要一概回应对男人的滋润,担负养眼养颜以及疗伤甚至小叔子之类油瓶的拖累种种苛捐杂税,无怪乎她们要变身女权,凭什么甘心孑遗呢。而今天饭桌上垃圾横陈却糟糠难觅,也似乎在印证好女人的无可捉摸,令人好生扼腕叹嗟。
糟
酒糟[气味]甘、辛,无*。[主治]温中消食,除冷气,杀腥,去草菜*,润皮肤,调脏腑。(上四下音)扑损瘀血,浸水洗冻疮,捣傅蛇咬、蜂叮*。
大麦醋糟[气味]酸,微寒,无*。[主治]气滞风壅,手臂脚膝痛,炒热布裹慰之,三两换当愈。
干饧糟[气味]甘,温,无*。[主治]反胃吐食,暖脾胃,化饮食,益气缓中。
米枇(米糠)
[气味]甘,平,无*。
[主治]通肠开胃,下气,磨积块。作糗食不饥,充滑肤体,可以颐养。
菜部
生吃动怒,熟食发淫
公元年的刑场,即将被砍头的钦犯嵇康,鼓琴一曲,那曲便是著名的《广陵散》。曲罢,钦犯叹息道:《广陵散》从此绝矣。说罢就割,时年四十。
不为司马氏做官服务的嵇康,从容就死只是为了自己的主义,平日里,却是一向讲究生活质量的,这有其专著《养生论》作证。尽管养生并非不是主义,但这篇文字终于没有绝响,颇颇的流传后世。翻开来,只见其中写着:荤辛害目。
荤便是荤菜,是佛道各派出家人勒令弟子必须拒绝的品种。但这荤菜,头上长草,所以当然不是营养学琐琐告白之荤素搭配中占据半壁江山的肉食。出家人自然是不吃肉的,但那是不杀生戒条的延续,不干荤菜甚事。
所谓荤,其实就是气味浓烈厚重辛辣刺鼻的草本之物,个中最具影响力的翘楚,非大蒜莫属。所以,最早的字书《说文解字》里,蒜的阐释,可可的就叫做荤菜。
良心话,荤菜的诠释,只算是粗放的类型归纳,毕竟荤菜不止于蒜,即便蒜之内部,也还有小大之分。蒜本是中土旧种,惟因特命全权大使张骞从西域带来十子一株的胡蒜,迅速占据了统治地位,当仁不让的称大,土产品种只好退居偏房做了小。当然,不论大小,倒都是正宗的荤菜。
出家人的忌荤菜,检讨起来,主要在于该物生吃动怒,熟食发淫,有损性灵。祖师们揣摩,与其锤炼定力,不如根本杜绝,只好全盘放弃。
但这荤菜,春天可以吃苗,夏初可以食薹,五月又能吃根,秋天收获种子,实在可人疼爱,所以北方之糙人,大都不可一日无此君。
至于钦犯嵇康所谓荤菜害眼的判断,果然是确凿的养生之论。尽管这荤辛生啖熟食皆为馔中俊才,但久食伤肝损眼也是医家共识,更有人将其扩展为伤肺伤脾伤肝胆。并且,该荤刺激本能,生熟吃下,都不免诱发动荤的念头。凡夫俗子热爱生活,的确不必恪守出家人的清规戒律,动荤不是原则错误,但吃多了该荤行房,则会伤损肝气,令人脸上无色。
可这医家之论,也未必件件落实。李昂《杀夫》里的那个屠夫,平生的爱好,一是嚼蒜,一是强制行房。该屠肝火旺盛不假,却依旧茁壮,脸色想来也是不错。虽然最后断送性命和这两款癖好大有牵扯,起因却绝非肝脏。医书上说,该荤菜合上蜂蜜,吃下去足以杀人。这本来是那受虐女犯不费吹灰力气便可办到的,牢狱之灾也十分方便开脱,荤菜就蜜,只好算另类菜谱,断言*药则无疑缺乏呈堂证供。唉,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啊。不识字不知道大事情呢。
综观上述,本荤菜除了伤身害命,似乎全无是处了。其实呢,动了本荤,原能够归五脏,除风邪,杀*气,消痈肿,解瘟疫,去寒湿,健脾胃,下气,消谷,化肉,可以资生,可以致远,化腐臭为神奇,调鼎俎,代醋酱,真乃食经上品,药剂中坚。本荤做药的遴选标准,居然也和烧菜一样,尤以独头的最佳。
更有一样妙处,倘若看见惹火MM(含美眉及Messieurs诸义项),心潮澎湃,大动肝火,鼻血哗哗流淌,昼夜不止,命悬一线,眼睁睁的就要做桃花小*时,取本荤菜捣烂,傅在脚心,立刻起死还阳。
众所周知,绅士淑女虽然于男女之事从不免俗,但其日常守则里,也和出家人一般见识,一味的规避本荤。这道理当然根源于本荤的异味。但即便不从饮食卫生角度予以考量,或者甘冒SARS的淋漓而不顾,可你总不能排除遭遇美丽时鼻腔部位的突发事件吧。君子善假于物,正在于权变。为今之计,真正的绅士淑女,不妨以小包装隔离纸随身携带本荤菜,并收藏于手袋旮旯深处,以备不虞之需。
备注:本活动解释权……以各人配置为准,不代表本×立场。
葫(大蒜)
[气味]辛,温,有*。久食损人目。
[主治]归五脏,散痈肿(上匿下虫)疮,除风邪,杀*气。下气,消谷,化肉。去水恶瘴气,除风湿,破冷气,烂痃癖,伏邪恶,宣通温补,疗疮癣,杀*去痛。健脾胃,治肾气,止霍乱转筋腹痛,除邪祟,解瘟疫,去蛊*,疗劳疟冷风,傅风损冷痛,恶疮、蛇虫、溪*、沙虱,并捣贴之。熟醋浸,经年者良。温水捣烂服,治中暑不醒。捣贴足心,止鼻衄不止。和豆豉丸服,治暴下血,通水道。捣汁饮,治吐血心痛。煮汁饮,治角弓反张。同鲫鱼丸,治膈气。同蛤粉丸,治水肿。同*丹丸,治痢疟、孕痢。同乳香丸,治腹痛。捣膏敷脐,能达下焦消水,利大小便。贴足心,能引热下行,治泄泻暴痢及干湿霍乱,止衄血。纳肛中,能通幽门,治关格不通。
贱种
据说美女大多尿频,照此推断,大约排泄和小便同类的大便糙话叫拉屎之频率,也基本可以充当美女的必备质素吧。但比之绝对方便的元素,譬如利用肛门括约肌耸动的行为也即放屁,却轻易摆脱不得颠覆文明的恶名。
典范的白话文词典上解释,屁就是由肛门排出的臭气。而所谓屁股之得名,其实和屁大有关涉,大约也就是以肛门俗话讲屁眼儿为中心的身体后端。换句话说,屁股是以屁为前提的,屁之不存,股将安在,屁的地位,不容置疑。
追究起来,屁之不能进入文明的流派,并非词典上强调的气体味道,而主要在于排出气体的动态效应。洋人的淑女手册上,便专门罗列了若干憋屁以及暗中排屁的技巧,可见,做淑女实在不是不可以放屁,而是必须拥有掌控放屁技术之副高及其以上级的专业人士。
放屁的中医术语叫下气,属于主治名下的重要疗效数据。而最具下气卓越功能并为广大人民群众耳熟能详的著名药物,当推莱菔。
莱菔的名字听起来有些陌生,这当然又是术语吊的胃口。如果直截的说就是那个大萝卜,自是豁然开朗,可却难免归零郎中和芸芸众生的距离,容易导致后者对前者权威系数的狐疑,后果实堪忧虑。音韵学家一针见血地指出,萝卜其实就是莱菔的误读。幸亏有此误读,才给赛华佗们留下了摆弄玄虚的转圜空间。当然,这种踢破底细的考据,颇不令他们中听。
萝卜虽然天生丽质,洁白如酥,却是个天下通有的贱物,而且不论沙壤贫瘠,一概生长,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以及最最重要的可饭,果然是蔬菜中最有利益的品种。
而这个贱种变身莱菔做药品时,除了最富盛名的大下气令淑女不宜之外,还可以去痰癖,利关节,止消渴,宽胸膈,利五脏,化积滞,解酒*,散淤血,杀鱼腥气,治豆腐积,令人白净肌细,肥硕健壮,以及烟熏欲死的救心汤,洗涮脚气的杀*水……
传说从前婆罗门的和尚东来中土,看见这边人肆意狂啖大麦面条,大惊,说:这东西最是发热,怎么可以吃?再一打看,见里面颇有不少萝卜,方才释然,道:原来有它在这儿救急呢。从此后,大麦面就萝卜,便成为口耳相传的定例。
当然,既然贱物,就难免有些泼皮,偶尔做一点儿*祟。譬如爱吃嫩草的员外,服了何首乌期待童颜,闲来口滑,嚼了几片莱菔,不料须发全白,颇有上天示警的诡智。江南人更说,种芋三十亩,省米三十斛;种萝卜三十亩,耗米三十斛:意在声讨萝卜的消食。
消食在富贵人家,无疑是饱食终日还能品尝饥饿的后悔药,可在揭不开锅的劳工劳农阶级看来,饥肠辘辘尚不知下顿的着落,这消食便如同三世血仇,刻骨铭心,却也不敢咬牙切齿,因为牙齿运动,必然分泌多余的唾液,只能越发促进肠胃的需求,凭添更多的深仇。叵耐那仇,进了心田并不肯发芽,否则豆芽也是菜,正好充饥呢。
莱菔
[气味]根辛、甘,叶辛、苦,温,无*。
[主治]散服及炮煮服食,大下气,消谷和中,去痰癖,肥健人;生捣汁水服,止消渴,试大有验。利关节,理颜色,练五脏恶气,制面*,行风气,去邪热气。利五脏,轻身,令人白净肌细。消痰止咳,治肺痿吐血,温中补不足。同羊肉、银鱼煮食,治劳瘦咳嗽。同猪肉食,益人。生捣服,治禁口痢。捣汁服,治吐血衄血。宽胸膈,利大小便。生食止渴宽中,煮食化痰消导。杀鱼腥气,治豆腐积。主吞酸,化积滞,解酒*,散瘀血,甚效。末服,治五淋。丸服,治白浊。煎汤,洗脚气。饮汁,治下痢及失音,并烟熏欲死。生捣,涂打扑汤火伤。
暗器or解药
说到蒲公英,几乎每个女孩都会生发出慵懒曼妙的伤感,以及漂泊流浪不受羁绊的怅惘。当然,还有自由自在不知归宿的情愫。手擎一株蓬蓬熟透的蒲公英花盏,嘬口一吹,双眼迷离,目送绒绒飞絮,随风飘逝,那一刻,不论多泼辣多粗鄙多么惨不忍睹的女孩儿,也会惹人顿生怜爱的。
其实,寄托于蒲公英之上的纯与不纯的文学惆怅,大约只有最是浪漫了无滞碍的情愫,反而才真正贴切。那菊科的花瓣,有人当它做穿发金簪,有人当它是独脚如丁,其实它只是怀揣一片骚情的精瘦果子,好风凭借力,送我去销*,花落谁家,全不计较,只要肯容留接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身安处,便是吾家。
看来,滥情的泛爱主义,或许就是潜伏人人心中的本我。诗人说,如果有天堂,那该是种满蒲公英的地方。这话用平白朴实的语言翻译过来,则天堂简直就是人欲横流的索多玛了。
典籍上记载,蒲公英又叫仆公罂。这却有些传神写照,字面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扳倒了公子哥的罐子。公子一向是多情的种子,不来招惹还难免打蛇上身,如今索性放翻,岂不是放纵色魔,情欲瓢泼,一如砍了苹果树的伊甸花园。
至于那四处为家的瘦果,江淮人叫它白鼓丁,生物学则描述为披针。这走的自然是写实一路,听着仿佛花色翻新不期而至的独门暗器。也是,情愫或曰色欲,的确宛如发镖,这有躲在半空暗中放箭的比特小丘做旁证。至于本土牵线的月下老儿,不屑暗算,就是直通通明晃晃的下绊,不战而屈人之兵,比洋人更富哲学玄机。
玄机暗器性味苦寒,除了茎叶如苦苣可以生吃,又是足少阴经的君王之药,用来炮制还少丹,擦牙嗽口,吐咽自便,届时即能固齿牙,壮筋骨,生肾水,乌须发,返老还童。不过,鉴于此方非宿有仙缘者,不配遭遇,如同暗器,必须珍重收藏,轻易不可泄露,这里就不便宣传了。
然而治病救人,终究是医家生存的根柢所在,所以本暗器依然有*策上允许宣传的若干项目,譬如解食*,散滞气,化热*,消恶肿,而尤其可以大张旗鼓肆意宣扬而不必留意后果的,便是繁衍了革命后代之后经常蒙受的乳痈红肿,以及疳疮疔*。
情欲既然宛如发镖,奶疮之类,当然是中镖之后的必然伤痛。既然是独门暗器,上面喂的*,也只有发镖的本主才有解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样的缘法报应,除了上帝他老人家的提前预案,谁又能安排得如此妥帖呢?
蒲公英
苗[气味]甘,平,无*。
[主治]妇人乳痈肿,水煮汁饮及封之,立消。解食*,散滞气,化热*,消恶肿、结核、丁肿。掺牙,乌须发,壮筋骨。白汁:涂恶刺、狐尿刺疮,即愈。
大只佬
一枚觅食的蜘蛛,为了一匹漂亮美眉,不惜和一头蜂子闹翻。情场里最不能呷醋的,就是那些随身携带凶器的悍徒,一旦翻脸,立马诉诸暴力。本来小蜘同志也并非良善,无奈它爱情激昏了头,以为自己差不多是个斯文小资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只是撒了一圈尿,嘴巴拱一拱,略做恫吓,那意思是,我的地盘听我的。
谁料那头蜂子,并不知道小蜘退化成了小资,只顾自以为洒家还是那个疯子,顶风臭N里的好汉,哪里咽得下这口鸟气。说时迟,那时快,疯子轻舒纤腰,掉转肥臀,亮出看家的长枪,觑得那厮亲近,尽力扎去。小蜘应声惨叫,熬不得痛,一个筋斗跌落下来。
按下疯汉子不表,且说那小蜘,背上的摔伤还没缓和,肚皮转眼已经鼓胀得宛如即将临盆的产妇。小蜘忍着痛,护得心头一丝热气,趔趔趄趄,拖着身子,钻进草丛,来到一株大草前。
那草枝梗略粗,叶如团扇。小蜘伸嘴咬破草梗,腆起胖大肚皮,将那长枪戳的金疮,挨到草梗破处,来回磨蹭。大约一客哈根达斯的功夫,小蜘的肚皮,竟然肿胀消解,平复了下来。抖抖身子,小蜘才觉得胃里真的没了油水,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花心,明白小资不是谁都做的,赶紧打食才是要紧,转身去了。
这桩事件,被一个躲在王屋山里等朝廷封官的刘姓闲汉偷窥,作为目击证人,汇报给龙图阁直学士沈括大人。大人退休,将窥隐事迹写进叫做《梦溪笔谈》的大事记,从此成为大家遭到狂蜂蹂躏之后的修复圭臬。
那株小蜘自救的大草,并不因为载入沈大人的典册就高贵了出身,正像那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的大汉,刘三依旧是刘三。
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先人本是赵国铁矿的财主。秦始皇帝大兵灭赵,老卓家作为俘虏,推车挑担,被迁到了蜀国。别的人家使了银子给押差,都留在了近处,惟有卓先人说,这一带地窄土薄,不是个去处。听说那岷山之下,沃野千里,富有蹲鸱,到死都饿不着。于是偏要去那荒远之处落户。后来果然在临邛重操旧业,成了富比王侯的实业家。
让卓先人动心的蹲鸱,字面解释便是局促瑟缩蹲在那里的猫头鹰,可实质却是一款草本,正是那刘三大草绵延地下的球茎,学名叫做芋。
将一枚半椭不圆埋伏地下的植物身躯,联系到半空翩跹面目狰狞的猛禽,不能不钦佩先人们思想之活跃。而这猛禽模样的芋,块头虽然长大,口感却香糯滑嫩,蒸煮做羹,荤素咸宜,不能不荣任充饥的口粮,并且兼顾若干滋润功能:宽肠胃,充肌肤,疗烦热,破宿血,以及令人肥白——这在前小康社会,是惹人艳羡的富贵特征,十分方便和拟于王侯的卓先人及其后人靠拢混迹。
但有意味的是,猛禽身量的芋,原本被划在果部,自然是太过蹊跷,时珍大爷以草本木本有别,将其清出,果然目光犀利;但他老人家转手又把本芋放在了菜部,又让后生如我之辈瞅着狐疑,怎么也得算是以粮为纲的谷部吧。
但大爷自有他的道理:草实之可粒食者为谷,本芋的单位体积,显然不便以颗粒蒙混介入。而菜部,按照大爷的界定,凡草木之可茹者即为菜。这圈子拉得够大,正好呼应所谓拣到篮子里便是的贪婪标准。没奈何,本芋这大只佬,单剩下可怜巴巴的一条归宿,再不趸进去,饭碗难保,只好咬牙跺脚屈就。
呀,生活本来就是由委屈构成的,认头吧,兄弟。
芋
芋子[气味]辛,平,滑,有小*。[主治]宽肠胃,充肌肤,滑中。冷啖,疗烦热,止渴。令人肥白,开胃通肠闭。产妇食之,破血,饮汁,止血渴。破宿血,去死肌。和鱼煮食,甚下气,调中补虚。
叶茎[气味]辛,冷,滑,无*。[主治]除烦止泻,疗妊妇心烦迷闷,胎动不安。又盐研,傅蛇虫咬,并痈肿*痛,及(上四下音)*箭。梗:擦蜂螫尤良。汁:涂蜘蛛伤。
果部
夷夏有别
《创世记》里说,上帝看见整个世界腐朽了,到处充斥暴力和罪恶,所有的人都过着邪恶的生活,于是准备发动洪水,毁灭一切。但人类以及万物毕竟是上帝的作品,敝帚自珍,总会有那么点偏手的私心。于是,挪亚一家被圈定为善存的种子选手,末日来临前,他们以及飞禽走兽爬虫等等洁净与不洁净的,雌雄各一,一起登上了预先制造的丝柏木方舟。随即,滔天的洪水如期泛滥,陆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在40天的灾难中清除归零。
40天后,挪亚钻出方舟,放出鸽子,傍晚时分,鸽子嘴里衔着一片橄榄树叶,飞了回来。挪亚知道,作为上帝孑遗的纯种,他的新生活开始了。当上帝闻到挪亚祭献供品的香味时,他老人家也从此下定决心,不论人类再有多少邪念,也不会这样大肆屠杀了。
从此,橄榄成为和平祥和的象征,著名的树枝不必罗嗦,即便作为厮杀夺取的果实,也是在规则允许下和平游戏的皮球,和血腥的杀戮再不相干。
然而,这仅仅是洋人脑子里的概念,本土则未必。志书上记载,橄榄树材制作的舟楫,水里拨着鱼儿,鱼儿便会浮出,等待渔夫的宰割。于是,橄榄便被看作是鱼儿的克星,更有积年父老相传的秘诀,专门用橄榄木打造棹篦捉鱼为生。
不止于此,捉来的鱼,总是为了吃掉,然而口腹享受并非一派祥和,难免会有不谐和的事情发生,譬如骨鲠在喉。有吴江富豪,贪吃鳜鱼,鱼骨横亘胸中,不上不下,号痛之声,耸动邻里,半月后几乎等死。渔人张九忽来献方,令吃橄榄。正巧不逢季节,贴出悬赏告示,也征求不得,只好用果核替身,研末调服,那骨鲠果然一吐为快,立下而愈。
说到吃鱼,日本人拼死要吃的河豚,号称味道鲜美,可一旦大厨手艺不慎,必定迷闷至死,绝无商量。偏这张九的方子一样可以奏效,一切鱼鳖之*,全能对付。所以时珍大爷可可的婆心告诫,煮鱼炖鳖的时候,务必添加橄榄。如此真谛,拿来特别派送给江南江北餐饮从业各大厨,方便他们胜造浮屠,并本时珍大爷圣人心地,本条信息,概不收费。
想来东西方之对峙端的是源远而流长,挪亚那里的橄榄,是一切生命的福音,包括洁净与不洁净的;到了本土,这福音却要打些折扣,拿来驱鱼拔刺解*,显然是毫不利鱼专门利人的人本观念:那鱼儿原本也是洁净与不洁净生命的分子,凭什么要遭际洁净与不洁净生命另外之分子人的杀戮?而且,在杀戮之后又遭际分尸大嚼的时候,放*骨鲠这样自觉与不自觉的生命抵抗,也要由这兑了水的福音一律祓除,橄榄之夷夏有别,直如此天壤耶。
其实,橄榄在人类的需求供应单上,更多的是作为水果角色而存在的,青涩回甜的味道,果然是生啖的佳肴,生津止渴,疗烦去忧,开胃清口,颊齿留香。当然,在国人的眼里,药用无所不在,除了前边的去鲠杀*,也还兼顾包办唇裂生疮下部疳疮种种隐与不隐之痛,上唇下唇一起招呼,足见福音之赞美,绝非浪得虚名呢。
橄榄
实[气味]酸、甘,温,无*。[主治]生食、煮饮,并消酒*,解鯸鮐鱼*。嚼汁咽之,治鱼鲠。生啖、煮汁,能解诸*。开胃下气,止泻。生津液,止烦渴,治咽喉痛。咀嚼咽汁,能解一切鱼鳖*。
榄仁[气味]甘,平,无*。[主治]唇吻燥痛,研烂傅之。
核[气味]甘,涩,温,无*。[主治]磨汁服,治诸鱼鲠,及食鲙成积,又治小儿痘疮倒黡。烧研服之,治下血。
干部读本
唐朝人写过一部《监察本草》,将专门负责弹劾官员的御史作为譬喻对象,安排成款款药材,属于调侃监察干部的另类读本。
那上面说,御史里行和试员外,是刚进门槛的新锐,气势如虹,豪气干云,不做点儿事情,不足以表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叫合口椒,最是有*。而监察御史,则有了几分年资,气势还在,豪气已经销蚀,好比是开口椒,*性稍减。殿中御史就老道了许多,不但年资可以拿来吃饭,机心也越发深厚,可以看作是萝卜和生姜,虽然保持辛辣味道,却不会招惹麻烦。侍御史是积年的老媳妇,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全都门清,轻易不会发作,渐渐进入了佳境,不愧脆梨。到升迁做了员外郎,官阶虽涨,威权旁落,*性摘去,只好去做甜品的柑子。如果说,前边几款吃下去是忧心忡忡,惊悸多梦,早生白头发,至此则温润爽口,可以长期服用而完全没有什么忧虑了。
这样的官场文本,当然是摸爬滚打泥里水里什么滋味都尝过的资深体会,是封建社会的险恶产物,姑且不去说它。只这内中说到的合口开口的椒,倒是值得一番琢磨。
那椒便是肉厚皮皱,颜色紫赤,颗如小豆,用来蒸鸡豚煮饮食的调料,笼统叫做花椒。《诗经》里早就赞叹过它的蕃衍旺盛,且其性温香,再加上多子,被用来作为皇后宫殿施工时的原料,搅和上泥巴,涂抹墙壁,足以营造温馨氤氲香气弥漫子孙多多的皇家期待。所以椒房便是后妃们不二的正统宿舍。
至于调料拌泥之外的入药,炮制的第一道工序,便是剔除掉闭口者,也就是前边说到的合口椒。因为医书上明确,凡口闭者,皆杀人。这果然印证了官场话本的生活真实,但也泄露出若干破绽。既然嘴巴严实的属于潜在的杀人犯,炮制中必须予以根本清除,则其不能入药的事实,昭然若揭,按照逻辑,它已在《本草》品种以外,再拿来形容干部,就不大确当了。
余下的炮制过程,颇有些烦琐,此处忽略。但如果逐条罗列该椒的主治功能,又实在是多如牛毛,很有剿袭文抄谋取酬薪之嫌。为规避起见,以下仅撮其要者,节选时珍大爷语录等,点缀一二:
椒乃纯阳之物,其味辛而麻,其气温以热,禀南方之阳,受西方之阴,所以能入肺散寒,治咳嗽;入脾除湿,治风寒湿痹,水肿泻痢;入右肾补火,治阳衰尿频,脚软久痢诸证。老礼里讲究在大年初一喝椒酒,这除了渲染欣欣向荣的家族气氛外,还能令人体健耐老,躲避疫疠。道士们以为,椒禀五行之气而生,叶青,皮红,花*,膜白,子黑。其气馨香,其性下行,能使火热下达,不致上薰,芳草之中,功皆不及。但时珍大爷以为,因此制作的椒红丸,虽然表白补肾,但不分水火,未免误人。
此之外,本椒还可以逐死肌,杀虫*,开腠理,通血脉,坚齿发,调关节,耐寒暑,疗阴汗,暖腰膝,缩小便,止呕逆,下乳汁,解郁结,消宿食,以及破血壮阳灭瘢下气做膏药种种,令人写得手也痠了,理当就此作罢。
秦椒(花椒)
椒红[气味]辛,温,有*。
[主治]除风邪气,温中,去寒痹,坚齿发,明目。久服,轻身好颜色,耐老增年通神。疗喉痹吐逆疝瘕,去老血,产后余疾腹痛,出汗,利五脏。上气咳嗽,久风湿痹。治恶风遍身,四肢(病字丙换成帬)痹,口齿浮肿摇动,女人月闭不通,产后恶血痢,多年痢,疗腹中冷痛,生毛发,灭瘢。能下肿湿气。
花博士
湖北的一个和尚,化缘回来,听到河边呱呱啼叫,上前打看,原来是个襁褓中的弃婴。佛门慈悲,专以护生为己任,所以便将这非婚性行为的硕果承担下来,哺育成人,收为弟子。
该弟子相貌丑陋,口吃结巴,对乃师的教导,也并不感冒,却依然具有私生子的卓越天资,并且极富辩才。这样的资质,本来方便做个巧言令色求食四方的僧人,他却逃亡而去,改行做了从事演艺的戏子。
该戏子用《易经》给自己打卦,辞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这是著名的《渐》卦。说的是,鸿雁从水里来到岸上,它的羽毛可以作为物之仪表。本卦后来专一譬喻官位。该戏子的确受到了朝廷诏令,任命为太子文学以及太常寺太祝,属于副部级以上的京官,他却不肯就职,这倒十分符合《渐》卦不累于位无物可以屈其心的寓意。
这卦果然搔着痒处,又是吉兆,戏子便用它拆开,摘取若干,自己取了官名。
戏子平生疯狂地嗜好一种饮料,所以闭门写了一本关于该饮料的书,极其详备,让天下人都来追捧那饮料。那饮料早年换马后来赚名,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成为国人夸耀的自豪,这便是茶。那戏子自然就是被叫做茶神的陆羽。
在陆神仙的那部书里说,茶者,南方之嘉木,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棕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仿佛惯偷家的摆设,没一样是自己的。实际上,作为著名的饮料,茶的名号,的确不是原配,而原本写做荼。是陆神仙写书,标新立异,特特的减掉了一划。所以从前国文先生嘲笑人念白字,如火如荼读作如火如茶,追根溯源,其实先生未必不是错呢。
按照陆神仙的鉴定,茶乃紫者为上品,绿者次之;笋者上品,芽者次之;叶卷者上品,舒展者次之;清明前采者上品,谷雨前者次之,此后的,便都是不入流的老茶了。
话本里常有一句话,道是: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这话说得端的工整,茶馆的老板,唤作博士;勾兑男女的中介,自是媒婆。而唐朝的人,夸奖小姑娘,正用一个茶字,陆神仙借来,当然是暗示茶的娇嫩,至于这破门小和尚用姑娘譬喻自己的癖好,似乎也透露出那么一些暧昧的潜意识。
不过,翻检茶之药用,诸如利小便,去痰热,消食止渴解酒*,令人神思清爽,不昏不睡,以及阴囊生疮,脚丫湿烂,月水不通,产后秘塞,等等,惟独寻觅不见和贪花恋色有甚瓜葛,虽说不昏不睡,方便谈心,但清醒头目,却着实的妨害:人所共知,情欲本是发昏章第十一才能做下的事情,须要的正是不要神思太过清爽。由此可见,所谓花博士云云,或许另有别解才是。
自陆神仙著作行世,茶水成为不论老少贵贱的人人最爱。殊不知,茶本苦寒,乃阴中之阴,降火上清固然是好,虚寒血弱之人,却禁不住如此摧残,喝久了,脾胃恶寒,元气暗损,精血潜虚,坐成种种内伤,却是真正的水害。
因此,东坡学士指出,除烦去腻,世上正不可以无茶,但暗中损人不少,直冷脾胃,乃是引贼入室。最妥帖的法子,则是饮食之后浓茶漱口,荡涤烦腻而脾胃不知,还能坚固牙齿消除蠹虫,方才是深得喝茶妙趣的真谛。
所以,类似陆神仙那样的嗜茶成癖,也是货真价实的病态。有郎中开出方子,命茶疯子们用新鞋子装满茶,随便食用,用完再装一鞋,如此反复三次,该疯自然不肯再吃。括弧注明:男疯用女鞋,女疯用男鞋,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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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茶)
叶[气味]苦、甘,微寒,无*。[主治]瘘疮,利小便,去痰热,止渴,令人少睡,有力悦志。下气消食。作饮,加茱萸、葱、姜良。破热气,除瘴气,利大小肠。清头目,治中风昏愦,多睡不醒。治伤暑。合醋,治泄痢,甚效。炒煎饮,治热*赤白痢。同芎窮、葱白煎饮,止头痛。浓煎,吐风热痰涎。
茶子[气味]苦,寒,有*。[主治]喘急咳嗽,去痰垢。捣仁洗衣,除油腻。
木部
凤凰口粮
卧龙冈草堂之上,一位少年拥炉抱膝唱道: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这小曲唱得果然好,让偷听的刘玄德动心不已。
凤凰翱翔,从南海奔波到北海,不是梧桐不肯落脚,足见梧桐的不同凡响。关于凤凰之于梧桐,其实早在《诗经》里就确立了连带关系: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但考据学家指出,朝阳产业的梧桐,青皮白骨,多子易生,小鸟喜欢用它做干粮。禽兽们缺乏文明,吃饭向来不用碗筷,饭渣自然漓漓拉拉,落地之处,便会茁壮生长出梧桐的后代,因此梧桐处处有之。这样检讨起来,凤凰的非梧桐不栖,绝非难事,而且似乎并非传说中傅会的高大品格,不过是在那里歇脚打尖罢了,充其量是找个解乏填肚皮的驿站。说了归齐,凤凰也终究是一种凡鸟而已嘛。
既然是容易生长的经济实用树种,在前石油燃料时代,就不免砍来当柴禾。一位大嫂正在烧柴炊事,灶膛里毕毕剥剥的火头正旺,流亡者蔡伯喈听到那毕剥之声清越嘹亮,断定那柴禾是块好材料,打上门去,撤出那烧了半截的柴禾,拿回家来一番剪裁,做成了琴,点拨之下,果然音响美丽,因为琴尾巴上还留着烧糊的伤口,所以得名焦尾。如此,则梧桐的不同凡响,倒也不是一片虚妄了。
十分令人不解,如此好材料,必定是成材的板子,居然被拉杂摧烧,足证匹夫匹妇环保意识的缺失。而且,除了做琴,梧桐还是公认的棺材板,传说是虫子后身的大禹,被录取为国家元首的接班人,他死的时候,只穿了三身衣裳,白皮梧桐的棺材厚度三寸,被誉为节俭的典范。
至于梧桐的入药,医疗范围,高下不一。譬如做棺材必须剥离下来的白皮,烧灰研末,奶汁勾兑,抹在须发上,可以变*赤。这样的治疗效果,目的十分的暧昧。我炎*子孙,黑发*皮正是种族的区别特征,没来由篡改毛发去做夷狄的变种。当然,如果隐姓埋名到异国他乡做间谍,它的确不失为符合绿色认证的特务染剂,尽管携带起来有些狼犺。而肥腴可口凤凰口粮的梧桐子,人也可以纳入食谱,味道宛如菱角。如果将它捣成汁水,涂在毛发上,足以从根子上断绝白发,应该是割舍不下青春的老人家们收藏的爱物。
惟一让梧桐解决大事件的,是它的叶子。梧桐叶自古是愁闷的象征,从古乐府的梧宫秋吴王愁,梧桐更兼细雨到*昏点点滴滴的寡妇穷愁,到唐明皇秋夜梧桐的思念肥妃,都是传播久远的文学意象。并且这种象征的意象,进入药剂之后,竟然是一脉相承,主治的正是令人愁闷的背上恶疮。将本叶柴禾一样烧焦,研成细末,蜂蜜调和,傅在后背,自可将愁闷从脑后抛却。
梧桐
木白皮[气味]缺。[主治]烧研,和乳汁涂须发,变*赤。治肠痔。
叶[主治]发背,炙焦研末,蜜调傅,干即易。
子[气味]甘,平,无*。[主治]捣汁涂,拔去白发,根下必生黑者。又治小儿口疮,和鸡子烧存性,研掺。
强盗逻辑
旧书上说,婚者昏也。那意思是,婚姻的事得在*昏时分进行。有学问家辨证出,这是老祖宗们抢婚的先兆。夜幕低垂,光线暗淡,从河畔迤迤逦逦走来一个肥短的婆娘,几个身体强壮腰包疲软的大汉,埋伏在道边,瞅准了空子,捉将回来,别管那婆娘愿意不愿意,按到床上,成其好事。打铁趁热乎,造人也不例外。从这个道理讲,婚姻之感情脆弱,是打诞生之日起就天赋注定的,所以绵延不绝也是顺理成章的,不烦讨论。
如此看来,喜事选择在傍晚,未必是体贴新人的羞赧,不过是强盗逻辑的孑遗。但文化的意义,往往要将直白的事实真相,渲染在不明不白的氤氲中,用一床锦被,把曲曲折折的心理暗示,严严实实的遮盖起来。
哲学家一针见血地精辟指出,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虽然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实在的利益,但放下屠刀握手言和,总该有个契机。
有了。砍柴的樵夫,发现有株大树,嫩枝青绿,花朵红白,丝丝长长,上身雪白,下体肉红,茸茸锦簇。每当适合婚姻的暮色降临时,镰刀一样的叶子,便会捉对相合。这样的肉感细节,被不经意间传开,立刻遭到主管善后事宜的闲汉深切注意,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抹杀情结,结结实实的捆绑在了这棵树上。在新一轮的撮合之前,他们会粗暴的掳下那树花枝颤颤的肢体,送达交战双方,寓意捐弃前嫌的媾和,企图省却唇舌里边的若干口水。
具体的成功概率,今天已经无从统计,但那树的枝节,的确有了和挪亚豢养的鸽子衔来之橄榄枝的仿佛意味。鉴于如此斐然业绩,该树入夜的举动,被称之为合昏,之后又引申为表述更加显豁的合欢。书上记载,欲蠲人之忿,则赠以青裳。青裳者,不是江州司马听了琵琶小曲用眼泪打湿的青衫,而正是昏夜配对的合欢也。在预防为主杜绝忿忿的原则指导下,合欢被移植到庭院之中,将暗示变身为昭彰的宣言,营造出永远不忿的欢乐祥和气氛。那树也十分凑趣,多么干燥贫瘠的土地也挥之不去它的生命力,容易皲裂的树干,纹理直爽,结构细腻,足以打造桌椅板凳乃至婚床,将消弭矛盾的神圣使命,进行到生命的尽头。
其实比合欢更通俗的名字是马缨花,尽管取法写实,描摹生动,但的确缺乏意内言外的书卷气,知名度反倒大为缩水。
作为合欢意义所在的树叶,鲜嫩时掐下,炸熟水淘,可以资助饮食;而打造家具废弃的树皮,炮制之后,安五脏,和心志,消痈肿,续筋骨,依然令人欢乐无忧,久服之下,还能轻身明目,得其所欲。至于所欲的具体内涵,医书上阙如,私下愚昧揣度,那意思该是留下足够空间,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塑造心中的汉姆莱特吧。
合欢
木皮[气味]甘,平,无*。
[主治]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久服,轻身明目,得所欲。煎膏,消痈肿,续筋骨。杀虫。捣末,和铛下墨,生油调,涂蜘蛛咬疮。用叶洗衣垢。折伤疼痛,花研末,酒服二钱匕。和血消肿止痛。
只配洗头,不配洗澡
耶和华晓谕摩西,你告诉以色列人,当为我送礼物来,凡甘心乐意的,你们就可以收下归我。耶和华开列的礼单上,琐琐碎碎,曝露出十分人性化的生活细节。譬如金,银,铜,蓝色紫色朱红色的线,细麻,山羊毛,染红的公羊皮,海狗皮,点灯的油,作膏油和香的香料,红玛瑙与别样的宝石。此外还有皂荚木。
皂荚木的用途,是由摩西制作一个长两肘半宽一肘半高一肘半的约柜,里外包金,四周镶金牙边。柜子上要放施恩座,柜子里则专门收藏赐给摩西的法版,那是神亲自用指头写在两块石版上的十诫。
约柜后来成为我主耶稣基督带领以色列人的标志,是以色列人一切的中心,有它正常没它出事,约柜代表了神与人的同在。
之所以选定皂荚木作为我主象征,是因为该木是一种十分坚固的材料,耶稣基督虽然道成肉身,但他的人性最为坚固,不容朽坏玷污衰残,圣洁无罪,所以才能替所有的人赎罪。
不过,到了缺乏宗教信仰需求的本土,实在的功利笼罩一切,老话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匹夫匹妇的殷实日子,远比我主的皈依要紧,佛是干屎橛,所以他老人家的宅基地足以拆解,于是,坚固结实一派圣洁的皂荚木,只得从神坛上飘然而下,成为箱笼马车耩子的主要构成成分,浑身沾满了烟熏火燎的气息,再没有了丝毫的庄严。
皂荚木之存在,当然不能不以皂荚作为文本前提。所谓皂荚,说的本是悬刀一样的紫黑荚果,时珍大爷却说是荚之树皂,也就是树干浑身漆黑,实在是客体捕捉的失误。
至于皂荚,又叫皂角,的确可以望文生义的断定和肥皂之类的香胰子有关。《礼记》上说,诸侯们去朝见天子,都要先行抵达天子分配给的汤沐邑。这汤沐邑,则是专门供应诸侯朝见之前斋戒沐浴的地盘,说白了,就是他们的个人洗浴中心,同时提供食宿服务。后来这汤沐邑就成了君臣公然收敛私囊的属地,可以恣意的搜刮民脂民膏。
还说那洗浴中心。诸侯们虽然富可敌国,但个人卫生情况,终于是个不方便把握的变量,所以天子想当然的以为,他们为了天下黎民,操劳得满身虮虱。于是圣恩浩荡,专款专用的赏赐给他们每人一块清洁打理的地皮。这样的结果,虽然颇损失了自己的若干领地,但却建立起天子的足够威严,再尾大不掉的家伙,也没了用蓬头垢面蔑视尊上的理由。果然是大国气象呢。
既然是洗浴食宿兼营的机构,配备相应的用具自不待言。可说来可怜,相关礼法的规定,不过说洗身子用热水,洗脑袋用淘米水,竟然没有胰子的任何消息。考虑到皂荚又名鸡栖,想来那时它还埋没在鸡的脚下,无从出头。一直到了南北朝时代,终于才有了皂荚淘洗污垢的记载,如此周折,印证出卫生进程的弥足艰难。
资料显示,皂角中果然含有10%的皂角苷,而皂角苷可以形成具有表面活性的肥皂样溶液。但鉴于皂荚之辛辣气味,医书上说,本品只能洗头,而不便洗澡,也就是说,它只配窝憋的担任街边小妹主办之洗头屋的消耗用品,而无法堂皇介入大背景全方位经营的洗浴城堡。不过,这也只是大概其的规定,不妨碍民间活用,譬如鲁迅《肥皂》里四铭太太脖子耳后的积年老泥,便是因为皂荚的白沫极薄,远不及洋胰子如大螃蟹嘴上的水泡一般的泡沫才导致的。
当然,皂荚的排污功能,不仅限于肉体及其毛发,而可以放大到其他各种领域,譬如丝绸及贵重家具,清理之后,丝毫不损光泽。这样的骄人战绩,顿时提升了本皂的品位,足以挽回只配洗头的颜面损失。
其实,更加骄人的,还是本品经过蜜炙酥炙绞汁烧灰种种炮制工序后,十分体面地成为救死扶伤的利器。其功能不胜枚举,诸如利九窍,疗胀满,开胃口,通关节,除头风,祛痰咳,治骨蒸,以及纠治堕胎催奶骨鲠急喉癫痫等等。其中最具医学价值的,则是拯救死人。有上吊自杀快断气的,皂角末吹入鼻孔,登时一个喷嚏活转。而失身赴水淹死一宿之后才打捞上来的尸首,纸张裹胁皂荚末,纳入下体,一会儿功夫,就能出水还阳。
这时回过头来再看什么洗头洗澡的区区纤芥得失,又算得个甚哟。
皂荚
皂荚[气味]辛、咸,温,有小*。[主治]风痹死肌邪气,风头泪出,利九窍,杀精物。疗腹胀满,消谷,除咳嗽囊结,妇人胞不落,明目益精。可为沐药,不入汤。通关节,除头风,消痰杀虫,治骨蒸,开胃,中风口噤。破坚癥,腹中痛,能堕胎。又将浸酒中,取尽其精,煎成膏涂帛,贴一切肿痛。溽暑久雨时,和苍术烧烟,辟瘟疫邪湿气。烧烟熏久痢脱肛。搜肝风,泻肝气。通肺及大肠气,治咽喉痹塞,痰气喘咳,风疠疥癣。
子[气味]辛,温,无*。[主治]炒,舂去赤皮,以水浸软,煮熟,糖渍食之,疏导五脏风热壅。核中白肉,入治肺药。核中*心,嚼食,治膈痰吞酸。仁,和血润肠。治风热大肠虚秘,瘰疬肿*疮癣。
刺一名天丁[气味]辛,温,无*。[主治]米醋熬嫩刺作煎,涂疮癣有奇效。治痈肿妒乳,风疠恶疮,胎衣不下,杀虫。
木皮根皮[气味]辛,温,无*。[主治]风热痰气,杀虫。
叶[主治]入洗风疮渫用。
爱过的人可以再换
《易·大过》云:九二,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
所谓枯杨生稊,就是干枯的老杨树生出了崭新的嫩芽。这话后来主要指认老夫娶少妻,或者老太婆生儿子。说起来,只要是生儿子,当娘的便是光荣,半老婆娘产子,更是学了许多雷锋才能有的福气。而这老夫配少妻,就有些含混。本来多娶老婆,是较早前的旧社会里相对固定的家庭格局,但只要没有断子绝孙的血脉危机,老牛吃嫩草,总是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
但追究起来,《大过》乃巽下兑上之卦。所谓大过,以老夫或者老婆所归属的人事方面而言,原是说圣人超越常理拯救危难,简而言之就是大大超过,而绝非犯下甚弥天罪过。枯杨生稊老夫得少妻,正是老少相济拯弱兴衰,卦爻中再没有比这更旺盛的气象了,所以才有后边那句无不利的断语。
其实检讨起来,在所谓的古典文学意象中,“杨”之于人事的瓜葛,使用频率最高的,反倒是对女子们的人格声讨,譬如水性杨花。水性流动,杨花轻飘,专门譬喻女子的用情不一。传奇里唱:杨花水性随风折,怎顾得生离死别。喜孜孜早觅个俏冤家,把姻缘再来接。这唱词直到今天依然没有绝响: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呢。
不过,考据家发现,祖宗们说的杨花,其实本是柳絮。杨和柳在植物分类上原属同科,算得上是本家兄弟,所以杨柳一向并称。但说到柳絮,文学传统高压之下的惯性,总令人联想到飘飘似雪,即便打哆嗦,也是雅致的寒战,格调不容怀疑。至于杨花,如前所述,则是落在实处的贬损,就算千年嗟叹,为广大劳动非劳动妇女之权益鸣冤翻案打官司,也一样遮拦不住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情绪宣泄。都说是兄弟如手足,怎么临到是非关头,就把脏水泼在自家兄弟身上呢?
时珍大爷明确指出,杨枝硬而扬起,故谓之杨;柳枝弱而垂流,故谓之柳,乃一类二种,不料局面竟然是弱柳欺侮强杨,刚强不敌柔弱,代人受过。唉,相煎何急啊。
当然,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互相残杀的兄弟,未必不会因为永远的利益而唇齿相依。譬如做药材,浑身恶名的杨花也即柳絮,主治恶疮金疮吐血咯血以及汗脚。而杨家自身的花絮,则根本无缘厕身药品。如此看来,就颇有些侵犯他人权益的剽窃了。受过有回报,总算是上天睁眼,不说是报应,也终究是不爽哦。
老杨家入药的,主要是枝叶煎汤洗涮痈肿,以及白皮树根擂烂的疏通奶疮。这些,其实柳家的也差不许多,所谓杨与柳,性气不远,可以通用也。的确不远,本家兄弟嘛。老话讲,兄弟阋于墙,外御于侮。墙头马上,再怎么搏斗得头破血流,也是鸡毛小事,大难临头,还是同仇敌忾的打虎亲兄弟。不能为了外姓女人的道德细节坏了兄弟情分,血总是浓于水,何况那宛如可以伴随季节替换的衣裳一路之女人!
水杨
枝叶[气味]苦,平,无*。[主治]久痢赤白,捣汁一升服,日二,大效。主痈肿痘*。
木白皮及根[主治]金疮痛楚,乳痈诸肿,痘疮。
蚂蚁棺材·大虫*魄
骄阳如火,一匹蚂蚁正在一棵树上忙碌着。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好痒,只好停下来伸腿去搔。不巧的是,这树偏偏是棵松,只在这刹那,忍俊不住暴晒的蒸烤,躯体里分泌出一股粘稠的津液。津液缓缓滴下,刚好劈头浇灌在歇脚蚂蚁的方寸间,一阵纠缠裹胁,倏忽沦落地下。几千年后,津液凝结为一个红褐蜡*的晶莹硬块,里面定格的,依然是那匹忙里偷闲挠痒痒的疲惫劳动者。上帝偏心,总是安排那些勤恳诚实劳动的谋生者福薄。
那津液自然就是松脂。按照博物学家的说法,该液沦入地中,若千年化为茯苓,再若千年又化为琥珀。埋葬那匹栩栩如生短命操劳蚂蚁的棺材,正是这翻越若千又若千年的琥珀。
据说老虎死了,它的精魄便钻到地底,变化成石头。而蚂蚁棺材的外貌最是相似,所以叫它虎魄,后来才恶俗的添加偏玉,截断*魅,成了琥珀。这说法颇有条理,却也包含显著破绽,譬如那匹蚂蚁如何诠释?该不是大虫的精灵蜕变为小虫吧。
既然蚂蚁棺材是千岁爷级别的罕物,比照人老成贼物老成精的惯例,它当然是辟邪去恶的正选宝贝。因为它是老虎精魄的疑似替代,所以不能不拥有安五脏定*魄杀精魅邪*的功能,土豪们于是拿它来做首饰。代晋称帝的刘寄奴,苦孩子出身,却不在意发迹之后的衣锦夸富,清简寡欲,后宫的老婆们都不许绫罗绸缎的享受消费。这天地方上供来琥珀枕头,光润华丽,寄奴见了大喜,当时便命人敲碎,分浮财似的赠给众将官:行伍的常识告诉他,这玩意止血生肌,是上好的金疮药。前边说过了,金疮本是这刘皇帝的宿命情结,详情参见相关条目。
医书上说,取孵小鸡不成的下脚鸡卵,煮到半软,捏弄成物,再用苦酒腌泡N宿,倾到勺子里,晾干,便是足以乱真的精致赝品琥珀。
如此的陈述,令人不懂防骗还是行骗的叵测居心,所以前辈们嗷嗷提醒,尽信书不如无书。好在另外的医书上,还有鉴定真假的便当措施:取血色本品,用布帛擦热,凡能吸收纤细草芥者,便是若千年的地道货色。
这却不是诳语。教科书上记载,本千岁是由20价碳32价氢和2价氧构成的有机物,贝壳状断口,性脆,硬度2—2.5,比重约1,摩擦之后,的确能够携带静电。因此,琥珀拾芥和磁石引针,作为异类相感的个案,充当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如山反证。至于镇心明目畅利小便的其他疗效,则宛如琐屑草芥,不必啧啧提起了。
琥珀
[气味]甘,平,无*。
[主治]安五脏,定*魄,杀精魅邪*,消瘀血,通五淋。壮心,明目磨翳,止心痛癫邪,疗蛊*,破结瘕,治产后血枕痛。止血生肌,合金疮。清肺,利小肠。
偷窥朋友排泄之隐私细节
吃屎一般是人类安排给狗的职责,虽然它们更加经常地被人类引为朋友,但请该朋友吃屎的时候,主人是恕不奉陪的。高兴了一副居高临下恩赐模样地让它吃屎,不高兴了便食其肉寝其皮的物尽其用,这种行径似乎在在印证了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根本没有真正朋友的精辟。
所以当一个声音高叫吃屎的时候,谁也不会误解为呼朋引类的亲昵,而只能是鄙俗而痛快淋漓的粗口。然而,吃屎,并且是主动的吃屎,在自视甚高的人类,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伏天雨后的桦树林子里,不但空气新鲜宜于拍拖恋爱,而且也是寻觅吃屎的大好机会。当看到某处地面特特干燥,且有灰白色细小蘑菇样菌体露头时,要找的屎就在下面了。开掘下去,一窝一窝黑黢黢宛如猪大便一样的块状物质,就眼巴巴地呈现在眼前了。
本屎的学名叫做猪苓。小学家告诉,马屎叫通,猪屎叫苓。因为猪在排便的时候,是成块零落而下的。这种亲近自然之人文观察,不由人不衷心钦佩古代劳动人民的精确细致。
都说鸟屎砸在头上是千万分之一的中奖概率,因此大爷甲大妈乙们天天期盼与鸟屎的燃情邂逅。但此处挖掘之屎,却不干鸟或者狗甚至猪之类禽兽什么事,尽管猪苓的字面意思就是确切无疑的猪屎。
猪苓的现代生物学解释,是多孔菌科寄生于桦树等根部的菌核。这解释一脸的严肃古板,全没有我华夏祖先偷窥朋友排泄之隐私细节获得的命名来得鲜活生动情趣盎然。
哦,需要抱歉指出的是,这里也许有偷换概念的嫌疑。虽然绿*们声称所有动物都是人类的朋友,猪也自然不能例外,但狗之首选却是约定俗成的不刊之论,此处以猪代狗,稍嫌次序不当。不过,以猪之于人类的功能,不但也像狗一样天生指定为吃屎族——这有临潼出土的陶质连茅圈为证,并且它之所以生存,天经地义的就是让人食其肉寝其皮的,远比狗们更加令人感到正宗坦然。这样优质的备选,被悄悄偷换引为朋友之首位,该是再自然不过的吧。
猪苓的主要药用功能是利水道,也即疏浚水路的得当工具,解大热,泻膀胱,开腠理,发汗治渴,举凡汗路尿路及相关领域流出的水,都可以包办——譬如女人的白浊带下,男人的壮年梦遗,就原本不是纯粹的出水,或者说出的并不是纯粹的水。
曾留学过法国巴黎大学的张哲学博士竞生,当年不甘于只做个北京大学教授,开出个“美的书店”(绝非空调公司的下设产业),不过派出两个年青脸白的女店员,给买主可以问她“《第三种水》出了没有”之类的雅问,已经被鲁迅先生讥为“一举两得,有玉有书”。
第三种水,据说特指女性隐秘区域的分泌物。水而位居第三,足见其无缘纯正的暧昧底细。然猪屎面前,竟然水水平等,一视同仁,不做姨太太似的等外之想,该说是医者圣人心的细微周到了。
猪苓
[气味]甘,平,无*。
[主治]痎疟,解*蛊疰不祥,利水道。久服,轻身耐老。解伤寒温疫大热,发汗,主肿胀满腹急痛。治渴除湿,去心中懊憹。泻膀胱。开腠理,治淋肿脚气,白浊带下,妊娠子淋胎肿,小便不利。
服器部
好大肥缺
不论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毛,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死后的细节,本来不便调查,因为返程票的订购可能像无息贷款的追讨一样,遥遥没有音信。但也惟其因此,反倒诞生了更多的揣测,譬如灵*出窍去做*,也许下十八层地狱大卸八块,也许骗俊俏书生风流快活,也许奈何桥头挨个等待轮回,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道家的说法最令人神往。大凡死掉,都叫做尸解。淹死的叫水解,刀砍的叫兵解。尸解之后,形骸遭到遗弃,*魄则扶摇飘散,冉冉的去做了神仙。当然,前提是必须修道。一人得道,喝剩下的药渣,鸡狗吃了都能升天,固然最好,但灵药先就难求,嫦娥太太为此不惜抛弃了乌鸦炸酱面和拥有英雄事迹的老公,到另外的世界守活寡,足以证明它的紧俏,即便拼了性命跑进深山,也未必采得到。所以,耐心学习有关文件,然后安心排队,等待生死簿的如期勾销,荣膺尸解,修辞的委婉格式叫做返归道山,最起码也可以担任自顾有暇的散仙,则是谁都可以痴心妄想并且居然能够达到的实惠目标呢。
然而,离开尘世,总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总是有那么多不方便割舍的念相,所以革命导师早就指出,不必要的牺牲,应当尽量减少。于是,*治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外,救人于水火的医务工作者,应运而生。挽救性命以及消解痛苦,同时克服自己的温饱问题,果然是毫不害己专门利人的好大肥缺。
有一湖北籍少年,祖上传下万贯家私,富甲一方,于是那少年不得不培育成纨绔子弟。这一日富家子逛窑子救济性工作者,由于不可抗力的意外原因,遭遇惊吓,奔跑途中,脚下趔趄,跌扑到一具尸首身上,睁眼一看,顿时骇晕了头,仿佛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范进考生,灵*深处爆发了癫狂。
家中流水一样泼洒银子,百药投了下去,丝毫不见什么影响。也是上天保佑有钱人,终于请到一位庞姓名医,沉着把了脉,从容开出了方子,无非某某××若干。内中单有一味药引,极是偏僻,便是上吊勒死过人的绳子。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却足够冷僻,比起原配的蟋蟀,更加轻易寻它不着。但,正如鲁迅先生说的,凡是国手,都能够起死回生的,所以多刁钻的东西,大约总没有购求不到的。也是庞名医一念慈悲,该引下面小字注明:绞杀死囚绳最佳。
真是说破英雄惊煞人。家里头赶紧找到衙门里主管此事的刽子手,好酒好肉,一大锭足以动火的敲丝元宝,换来一团腌臜缭乱的绳子。遵医嘱烧成灰,倾在药汤里,几条大汉按住纨绔,捏着鼻子灌将下去,一觉睡醒,果然痊愈。
如此化腐朽为神奇,于死人堆里发掘药材,真正是不拘古法机圆莫测的运用,奥妙正在于说它不清,所以除了五体投地的佩服,真的追究不出个什么。
类似的案例,诸如灵床子下放的鞋子可以治脚气,死人睡的枕席炖汤可以杀下头坚如石总量达五六升的大蛔虫,等等,都班班的记载于传世之医学名著上,供后人缅怀瞻仰。至于有否胆力亲身一试,全在个人取舍,本人概不对其任何后果负责,特此声明,等因奉此,下略。
自经死绳
[主治]卒发癫狂,烧末,水服三指撮。陈蒲煮汁服亦佳。
光辉太监·保障撂荒
太监算得上是中国文化不可忽略的一个符号。辞书上的定义,古代以被阉割后失去性能力之人在宫廷内侍奉皇帝及其家族的官员。这样冷静的书面语汇,简明扼要,却也不免流露些许疑惑。譬如,为甚要对该官员阉割而失去性能力呢?
这样的疑惑,在定义的专家看来,毋庸诠释,但作为典范的白话文样本,不能不说是语焉不详,或者意在逃避。
道理当然在于该官员的服务场所以及客户身份。这在本土,埋伏着深刻意义。因为所谓宫廷内,除了皇帝及其部分家族核心成员,绝不允许有完全意义上的男人存在,因为在上述人员和该官员之外,宫廷里还活跃着成千上万的适龄女人。这些女人的服务半径,基本类似于该官员,但又同时都是皇上理论意义上的老婆。所谓理论上,当然主要考虑的是皇上的身板和性之能力,其他因素均在忽略之列。
如此广袤肥沃的资源,不论皇上的素质多么生猛,其绝大多数处于荒芜几乎是不容置疑的。所以,从管理层面出发,杜绝资源被皇上以外人士共享的根本选择,只有让该官员们不成其为男人。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压根丧失利用资源的机会,保障撂荒。自然,有资格被阉割的,皆是男人,是不必赘言的前提。
这样的非标准男人,皇上方才放心,但郁闷却游荡在他们心底,作为代偿,他们只好沉溺于*治的操控,包括杀掉资源独享的那个男人。于是,太监逐渐成为地道的反派,遭到历史的唾弃。
但就像太监未必做不得男人——譬如天赋异秉身有长物让秦始皇寂寞母亲绝爱之的嫪毐——太监队伍里,也一样有光辉的形象,譬如蔡伦。
造纸作为四大发明的构成元素,在中国当然列入早期教育的必修常识,所以蔡伦的名字谁都不会陌生。但他居然是个太监,则未必作为常识的注脚而广为人知。
湖南人蔡伦是个有才学的假男人,死心塌地忠于王室,即便放长假,也只是锁上家门,到野外暴走。后来做了御用工厂的总经理,监制尚方宝剑等各色器械,其工艺流程,成为后世楷法的行业标准。
在蔡总经理时代,书写材料主要是竹简木简和缣帛。缣帛乃高级纺织品,是最正宗的纸,这从它的偏旁足以证明。但鉴于它的昂贵,竹子木头的简为主流媒体所采用,但简的躯体过于笨重,使得写字读书成为烦恼的力气活。
蔡总刻苦致力科研,将树皮麻头和破布鱼网煮烂,缔造出成本急剧滑坡的成品纸,从此影响了文明进程。
蔡总后来封侯。因为早年奉太后旨意诬陷过皇上的亲生奶奶,太后死后,被皇上下令逮捕。蔡总虽然生理上不成其为男人,却是个真汉子,不肯受辱,洗净身体,服药自杀。
十分凑趣,文明载体的纸,同样可以服入嘴巴,充当药品。其主要功用,绝然不是杀戮,而主要在于止血。譬如吐血流鼻血金疮出血,本品烧灰,或饮或傅,均能立效。另外,恶疮发作,用本品做捻,最能拔脓。
大约蔡总心底的太监情结始终挥之不去,一腔阴*凝聚不散,竟然还惦记着关爱那些同是沦落伙伴的荒芜资源。举凡月经不绝产后血运以及血崩等女人之痛,蔡总贡献的本品烧灰和酒服下,顿时搞掂。而濒临妇人难产的危情时刻,掳下印在本品上的捉*钟馗之左脚,烧灰服下,天平就会偏回生命的原点,寤生的故事就此画上圆满的句号。
纸
[气味]诸纸:甘,平,无*。
[主治]楮纸:烧灰,止吐血、衄血、血崩,金疮出血。
竹纸:包犬毛烧末,酒服,止疟。
藤纸:烧灰,傅破伤出血,及大人小儿内热,衄血不止。用故藤纸瓶中烧存性二钱,入麝香少许,酒服。仍以纸捻包麝香,烧烟熏鼻。
草纸:作捻,紝痈疽,最拔脓。蘸油燃灯,照诸恶疮浸淫湿烂者,出*水,数次取效。
麻纸:止诸失血,烧灰用。
纸钱:主痈疽将溃,以筒烧之,乘热吸患处,其灰止血。其烟久嗅,损人肺气。
虫部
外国郎君
屎壳郎是蜣螂在民间的称谓,虽然名字里就透着低俗粗鄙,但却指认确凿,望文即可生意,不容含混。而作为学名的蜣螂,不但字面上乱七八糟,假如不予剖白,还很难体会古人当初构词的奥义。
当然,对老祖宗们来说,那也算不得什么深奥,不过是祖宗们那时没有高科技手段提供打磨时间的趁手利器,打食谋生之外的业余时间,基本消耗在对身边生态的仔细观察和描述。所谓蜣螂,倘若去掉标榜门类的虫子旁白,蜕变作羌郎,属意就很容易豁然开朗了。因为该虫深目高鼻,状如羌胡,说白了就是抠抠眼大鼻子,典型一副外族人的嘴脸。再加上这厮后背上扛着一面盾牌似的黑色铠甲,武士打扮,年龄上可以归纳为壮丁,故定性为郎。羌郎者,羌胡郎君之谓也,也即外国郎君或曰洋人小伙是也。
蜣螂的招牌动作,自然是将粪便抟转成丸,以及著名的搬运过程,并且这搬运,被惯常肯定为雄曳雌推,一派夫妻双双满载而归的田园景色。然而一位叫法布尔的外国老郎君,早就耐心瞧破,那其实是一个通过诚实劳动喜送私粮的敦厚老客,和另一个佯装拉边套实则打偏手企图趁乱霸占别人劳动成果的觊觎者。而且,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打劫者妙手而得,勤勉者空空如也,完全就是颠扑不破的财产即盗窃的资本原始积累规律。
蜣螂的入药炮制,并不复杂,但采取却有讲究,必须是五月五日那天捉来蒸藏的才是正品,临用的时候去掉爪子,烧烤后用。不料这粪里乾坤的洋*子,竟然要和伟大的民族歌手屈原大夫牵连一同受用,实在令人不可理喻。后人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句子,屈大夫封邑万户与否容待考证,但贵族是确定无疑的,所以擘来比况,居然恰当。
据说狐狸喜欢吃蜣螂,比照口之于味有同嗜焉的圣训以及人不过是衣冠禽兽的推理,以狐狸之疑惑尚且大嚼不顾,可以料定那是美食了。但这种活剥活吃的生态饮食,又不能简单地套用到炮制之后的药剂口感。查阅记载,烧烤之后的*子壮丁,味道一说是咸一说是酸,想必灰飞烟灭的孑遗,再没了活肉生啖的鲜美,甚至也远不及享祭屈大夫的草料供品粽子之专美。并且,烤壮丁绝对不能见水,更不可能像粽子那样散福池鱼,这再次证明狗屎(含一切屎及与屎为伍者)扶不上墙的精辟论断。
但扶不上墙不等于下不得药汤,历史的辩证法正是如此。生啖仅仅口腹之欲,炮烙却宛如华佗再造,涅槃出意想不到的惊奇:蜣螂号称是治疗小儿惊痫的第一方,捎带大人的癫疾狂易也同理可得。此外,大小便完全封闭,经月不通快憋死的时候,烤壮丁七个,男用头女用身,加减一二配伍,瓦片上焙熟研末,煎汁调服,一服即通。
广告上常有痔疮膏药出没,出镜频率直追雪片一样四处散见的花柳江湖秘方,看来十个男人九个痔的俗话当是有理。可肚脐之类的部位虽然敷用时显得十分雅致,却终于是偏远了些。治病救人,雅致什么的做不得第一要义。取*子壮丁若干,捣烂团丸,塞进下体,患部直接给药,果然引得痔虫纷纷出尽,本经上说,包你永远治愈哟。
蜣螂
[气味]咸,寒,有*。
[主治]小儿惊痫瘈疭,腹胀寒热,大人癫疾狂易。手足端寒,肢满贲豚。捣丸塞下部,引痔虫出尽,永瘥。治小儿疳蚀。能堕胎,治疰忤。和干姜傅恶疮,出箭头。烧末,和醋傅蜂瘘。去大肠风热。治大小便不通,下痢赤白,脱肛,一切痔瘘疔肿,附骨疽疮,疬疡风,灸疮出血不止,鼻中瘜肉,小儿重舌。
偏一个土来埋没
墙根灶脚老屋地板和柴禾垛下的潮湿地面,经常有圆扁棕黑的寸许小虫出没。小虫身着重铠,头上有须,身后有尾,是个口角峥嵘的角色。然而这峥嵘的角儿浑身散发着腥臭气息,又性喜黑暗,脚程快当,宛如一个遭人追杀身子不得休息衣裳不及换洗急急如漏网之鱼慌慌若丧家之犬的江洋盗贼。
本盗贼的名头其实算得响亮,虽然景况狼狈,却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单叫一个土鳖。倒也不愧它那身段和行头,扁扁如鳖,头脸肮脏,鳖而且土,真的是形神兼备,果然酷似。
土鳖是蟑螂的兄弟,两昆仲虽然出身绿林,居然都是天聋地哑,真不晓得它们是如何听风辨器,行走凶险莫测之江湖的。不过,听不见说不出,丝毫不影响一副好胃口,这两头蟊贼,吃人饮食,坏人衣物,完全属于和老鼠一路人人喊打全家共诛的黑恶势力。所以,这土贤弟另有一个绰号,专叫的过街。当然,过街除了被人声讨追杀,也还有迤逦招摇的正经涵义,因此并不妨碍洒家帽儿光光衣衫鲜亮地去做衣锦还乡的得志小郎,君不见,当年那沐猴而冠的楚人项羽,不也是杀人放火成就霸王的嘛。
不过,饶你精似*,也要喝俺洗脚水,多生猛的主儿,被真正的霸主擒获,也一样没得挣扎,乖乖地做刀俎块肉,进咱家药房。夏秋之际,觑得这厮老熟,捉将来投进滚沸水中灼杀,剥去手足,焙干待用。
按照正宗的传授,入药的小贼,必须是母的,究其原因,却是不详。好在祖宗的教诲总是有意料不着的深奥,不知道未必就是没道理,随他去吧。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确。这绿林出身的小贼,炮烙焚身,剁脚斩手,酷刑之后的断烂身躯,肚囊里竟然还耿耿积蓄着烈火一样的霹雳性子,属于货真价实的虎狼之药,果然是渗透到骨子里的凶狠,果然是威武不能憋屈的好汉。
然而,做了囚徒的尸首,连奴才都做不稳便,只配供人左右驱使,于是这一腔子的烈焰,难免遭人利用,死掉的猛士变身去做破血逐淤的猛药,灭寒热,攻坚肿,疏通血脉乳脉,跌打损伤,产后血积,月水关闭,乃至木舌口疮,都由咱家左突右冲地一并招呼,宛如掉了脑袋还不忘记挥舞干戚的刑天,拼死也要搏杀,是永远的斗士。
哦,猛士固常在,如此幽明两界的英雄,凭什么叫俺土鳖哟,鳖尚有神异相,偏一个土来埋没,令人好寒酸,好郁闷,好伤自尊!世无英雄,让竖子成名;世有英雄,却埋汰糟蹋,这当口的凄惶,怎一个愁字了得?
土鳖
[气味]咸,寒,有*。
[主治]心腹寒热洗洗,血积癥瘕,破坚,下血闭,生子大良。月水不通,破留血积聚。通乳脉,用一枚,擂水半合,滤服。勿令知之。行产后血积,折伤瘀血,治重舌木舌口疮,小儿腹痛夜啼。
敌人就在身边
西北某方言里,遭罪就是活着的意思。这种表述,在彰显强劲法制观念的口号下,抒发出极度的生存郁闷。但如果因此以为,灾难深重的劳动人民整日沉浸在原罪的折磨中,那就错了。尽管遭罪就是活的意义,可这并不等于放弃享受,或许更加意味着要抓住许多由头熨贴自己,其中最自慰的,便是三步一沟五步一坎繁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节日。
杨白劳大叔虽然被赋予了必须白白劳动的宿命,真真的活活遭罪,但成天躲债的局促,并没有毁灭他生活的希望,卖掉豆腐不去还债,而是称面包饺子,顺带扯了头绳给闺女作首饰,洋溢的热烈,绝对盖过成功人士水陆齐备酒席前的情绪。
三月三在今天看来,似乎是老少边穷地区的风俗,其实正是标准的中原文化。这一天老少的爷们娘们集结在水边,做些祓除不祥的仪式,便是《兰亭序》里说的修禊事。不过,国人向来缺乏灵界诉求,敬*神而远之,虚妄永远抵挡不住实在。所以修禊什么的,留给专家去讨论,百姓们着意的,只好是水边饮宴,郊游踏春,吃喝玩乐,猎艳养眼。所以沉郁顿挫的杜甫大爷,这天的生活感言,也只能是“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如实写照,而肌理细腻骨肉匀称的准确观察,也不能不有那么点儿影影绰绰的香艳。至于声讨美女批判权贵,只方便搁置后梢,再做处理了。
当然,白劳大叔喜儿妹子逃债都不忘用饺子满足口腹,水边游宴吃喝滋润的人民群众,应该不止满足于此。的确。祓除不祥就是免灾,遭罪归遭罪,一样遮拦不住对幸福的殷切向往,这时节,药膳的加盟,就具有特别欢快的节日气氛。
这药膳不烦庖厨,设计的就是天人合一的就近取材。在充分放纵肚皮眼球享受之后,水沟里捞取若干蝌蚪,合水吞下,据说可以解*治疮,一年之内,不再有疮疖之类大小包包的困扰。
科学告知,蝌蚪是田鸡之类两栖动物的幼虫。每当雨前昏后,田鸡们就会激情勃发,浪声四起,纷纷做爱做的事情。随即,稻田里缓流中,便会出没上述事件的许多后遗。这些后遗,圆头扁尾,鲜活快活,令人好生羡慕,于是有了水仙子的俗名。
快活似神仙的后遗们,优游自在,并不曾去找妈妈。倒是另外一些快活的楞头后生,泳池里偷偷亮出家什,手铳里施放些没娘乱钻形象仿佛后遗的淘气包,颇让一些不知虚实的准娘恐慌。
其实,该恐慌的还是那些独立社会的后遗们,它们哪里察觉得到,敌人就潜伏在身边,眨眼间被人打捞抄起,就做了规避疥疮的药用作料。好在,后遗的爷娘,颠鸾倒凤的那一刻,早料定会有这一劫杀,因此上,临盆生产时候,动辄叠千累万,倒不在意这摇篮时期的残忍扼杀,并且至今聒聒不绝,足以供应50亿以上人口的疮疖需求。
可是,修禊事的人们依然没有满足,饮食之外,还有男女。还是这天,取后遗一盒阴干,桑葚熟时榨汁一升,浸泡一起,掩埋东边墙根,百天后掘出,色如黑漆,把来涂染须发,永不返白,绝不走漏老牛扮嫩的底细,为男欢女爱,悄悄增添暗暗闪光的砖头瓦块。当然,同时也监控狗男狗女的不轨私情,容你杀戮还不容俺偷窥?化成灰也不放过,因缘果报,从来不爽的。
蝌斗
[主治]火飙热疮及疥疮,并捣碎傅之。又染髭发,取青胡桃子上皮,和捣为泥染之,一染不变也。
卵[主治]明目。
铁蹄下的白领歌女
圣贤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诚然。譬如著名的《劝学》上说,蚯蚓没有爪牙之利筋脉之强,却能上食埃土下饮*泉,道理在于用心一也。但到了纬书甚至关于蚯蚓的颂歌里,它便成了没有心肝的虫子,自然无所谓用心了。
虽然用心使用的未必是严格意义上的心,但生物学家告诉我们,蚯蚓的心脏,的确存在,即便爪牙,或者说运动器官,尽管未必尖利,却叫的刚毛,想来是软兵器,不容小觑。
分类学上,蚯蚓叫环节动物,圆滚细长,看起来是糊涂涂一根,其实嘴巴咽喉食道嗉囊肠子屁眼儿乃至生殖器,绝不或缺。不过,它是雌雄同体,也即公母一身,只要成双就能捉对,人尽可夫,也人尽可妇,所以文学家说它交不以分,也就是做爱不计较名分,因此是淫虫。
大约因为和雨水的关系,不计名分的蚯蚓,被术士们以为可以兴云布雨,知晓阴晴,宛如蛟龙,被称为土龙。传说它十分擅长在地下长吟,所以江南一带,又叫它歌女。
既然为龙,理论上自然存在鸣叫的可能,但将它劈头斩落成歌女,虽然和淫乱之虫瓜葛暗合,却不免让千金龙体堕落污泥浊水,天之骄子混迹花街柳巷,终于有失厚道。
不过,又传说这淫虫歌女居然咬人。医书上描述,遭它破身之后,胡须眉毛纷纷飘落,颇有些花柳的症貌,却比花柳更加伤人,往往有不治丧命的。
当然,如同花柳一样,歌女破身并非不可救药,有佛陀普度众生,教人盐汤浸泡,再加口服,便可痊愈。我佛慈悲,柳翠那样的鸡婆都度得,破身歌女如何度不得?何况本歌女原是千金贵胄,龙的传虫。只是这龙虫歌女,做得是缠身病虐,因果报应,最恰切的投胎,就是赎身去做药材了。果然轮回。
陶弘景说,龙虫歌女的入药,最好用白领的。这却有些八卦。如今说起白领,宛然生活情调的幌子,虽然不是老板,却也有钱有闲,是做稳便了的高级工仔。用它炮烙做药材,很有些像看不惯富贵的穷汉,绑票寻不见正经苦主,只得捉来老爷的通房丫头出气解闷。
其实那白领,并非阶级标志,不过昭示着歌女们的发育成熟,学术语言称身体前部的腺肿状隆起,大约类似于胸脯或者屁股,鼓胀凸起,预示着雏之非雏,不料也意味着陷身火坑。
更有甚者,宋人还言之凿凿地标榜说,路上被踩死的虫歌女,名叫千人踏,入药更良。记得《水浒》里插翅虎雷横的老娘,数落婊子白秀英,用活蹦乱跳的市井语汇,说她是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火坑里的歌女,早已处身下流,居然还非得做铁蹄之下的质量认证。如果说奶子肿胀方能入行尚且是人道主义的考量,这千人蹂躏之后才算道地货色的评断,则无疑是青楼薄幸著名的烂熟老客独具的狠*眼光了。
还是时珍大爷敬业爱岗,不脱本色,不谈风月,说起本虫,只淡淡归纳曰:入药有为末,或化水,或烧灰者,各随方法。并不做诸如千人踏压之类的细腻鉴定。而所谓的或末或水或灰,正是疗效的不同取法,譬如蛇伤中*便须做末,大腹*疸就得饮汁,偏正头痛,只有慢火烧灰熏入鼻腔方才奏效的。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限于篇幅,暂付阙如。
蚯蚓
白颈蚯蚓
[气味]咸,寒,无*。
[主治]蛇瘕,去三虫伏尸,*疰蛊*,杀长虫。化为水,疗伤寒,伏热狂谬,大腹*疸。温病,大热狂言,饮汁皆瘥。炒作屑,去蛔虫。去泥,盐化为水,主天行诸热,小儿热病癫痫,涂丹*,傅漆疮。葱化为汁,疗耳聋。治中风、痫疾、喉痹。解射罔*。干者炒为末,主蛇伤*。治脚风。主伤寒疟疾,大热狂烦,及大人小儿小便不通,急慢惊风、历节风痛,肾脏风注,头风齿痛,风热赤眼,木舌喉痹,鼻瘜聤耳,秃疮瘰疬,卵肿脱肛,解蜘蛛*,疗蚰蜒入耳。
蚯蚓泥
[气味]甘、酸,寒,无*。
[主治]赤白久热痢,取一升炒烟尽,沃汁半升,滤净饮之。小儿阴囊忽虚热肿痛,以生甘草汁入轻粉末调涂之。以盐研傅疮,去热*及蛇犬伤。傅狂犬伤,出犬毛,神效。
鳞部
骨感书记
传说秦王当年泛舟,东游大海,贴身的近臣不小心把装笔砚的算袋丢在了水里。这算袋随遇而安,日久成精,化作水族,成了一条鱼,自讨生活。这鱼扪心不忘出身,所以躯干轮廓依旧一副皮囊模样,收口的绳索蜕变为两条须子,袋口的褶皱则成就八只手爪,肚子里的毛笔砚台,只好锤炼成舟船一般的骨头,包裹在袋子夹层,凸现出骨感的色诱。
这无疑就是乌贼的传奇了。不过生物学的辞条里,包皮里性感的骨头该叫贝壳,而那两条招摇的须子和委身袋口的八爪则一律称为腕:所谓八爪,该说是十腕方才确切。
做了鱼儿的皮袋,笔砚虽然凝聚成了骨头,却没有丢弃本色功能,因此肚囊里常年储蓄着一腔墨水,摇摇摆摆袅袅婷婷,仿佛满腹经纶一肚皮倚马可待随时能够倾倒旷世才情的意气书生。也惟其因此,这小生便被公认为海神跟前知书识礼下笔千言禀报公文记录口喻的书记小吏。
哲学家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界往往由假相充斥着。诚哉斯言,皮袋书生就是证明。那一肚皮墨水诚然是黑漆漆的墨水,甚至可以饱蘸写字,但这貌似文墨的液体,其实绝对和识文抓字的文化毫无关涉,而不过是皮袋小子防身自卫的兵器而已,当发现觊觎者到来,无妄之灾劈头降临的时候,它便会迅速喷薄出那一汪黑水,在侵略者伸手不见五指六神蒙头惶惑的当口,刹那间就隐身逃遁了。
原来被指认为洋溢文化才情的墨水,根本是出神入化的软兵器,因此它的文墨根柢,便大可商榷了。果然,那水当真不是童叟无欺的真正货色,虽然白纸上面的确可以书写黑字,可这黑字,不消经年,便会宛如轻烟薄云,自行湮灭,不留下丝毫的迹象,只适合签下就没打算认帐的虚假契约专用,正经文字,绝对不可以染指。一向说文人无行,这首长跟前的刀笔小吏,原本就不是书生的道地本色,因此这黑白颠倒的墨迹,不过再次印证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的*治手段罢了。
然而诚实未必合理,和敌人打诳语根本就是*治上正确的必须原则,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完全不须苛求雅致,追究繁文缛节;该追究的,还是它有益于人民的那一面才是。
袋子小生除了作饮食男女们的鲜食干制,另外的入口,当然是不移的药效,只是滑软鲜味的肉,难脱食品性情,于此不过区区益人通经水,休堪一提;倒是那含在肚腹里的贼骨头,扁平白皙,两头尖尖,中间鼓胀,郎中们看不出色情的端倪,只叫它海螵蛸,功用则是颇颇的可观:妇人血枯,丈夫阴疮,小儿鹅口,耳流脓,雀蒙眼,小便血淋,大肠下血,全都一并招揽。当然,吃甚补甚,作为骨头,小儿软骨之类,该是它的正经招数;吊诡的却是连*花闺女初夜的幸福疼痛,这小生也可以锦上添花,多多缓解,一似敦厚体贴的新郎呢。
再就是那冒充经纶的墨水,祖宗们辨证出它的腥气,以为是骨感小生的血液胆汁。原来,这杂役一般的刀笔吏,才情尚未可知,呕心沥血勤劳王室竟是认真的,于是这黑漆漆的诳语,居然披上了一层揩抹不净的忠良,果真被郎中们用在了舒解心痛上,取法的思路,仍旧和那有些色欲行迹的骨头,依稀仿佛也。
乌贼鱼
肉[气味]酸,平,无*。[主治]益气强志。益人,通月经。
骨一名海螵蛸[气味]咸,微温,无*。[主治]女子赤白漏下,经汁血闭,阴蚀肿痛,寒热癥瘕,无子。惊气入腹,腹痛环脐,丈夫阴中寒肿,令人有子,又止疮多脓汁不燥。疗血崩,杀虫。炙研饮服,治妇人血瘕,大人小儿下痢,杀小虫。治眼中热泪,及一切浮翳,研末和蜜点之。久服益精。主女子血枯病,伤肝唾血下血,治疟消瘿。研末傅小儿疳疮,痘疮臭烂,丈夫阴疮,汤火伤,跌伤出血。烧存性,酒服,治妇人小户嫁痛。同鸡子*涂小儿重舌鹅口。同蒲*末傅舌肿,血出如泉。同槐花末吹鼻,止衄血。同银朱吹鼻,治喉痹。同白矾末吹鼻,治蝎螫疼痛。同麝香吹耳,治聤耳有脓及耳聋。
血[主治]耳聋。
腹中墨[主治]血刺心痛,醋磨服之。
疮痂似的
前贤说,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这话很著名,大约不必解释。鲍鱼之肆,置换成辞典体的文句,就是出售鲍鱼的商店。和不善的人久了,难免被同化,于是也和他一样臭烘烘的;但反过来,这道理却未必成立,所以《三字经》上的性本善云云,显然是值得推敲的。
被当作不善人同类的鲍鱼,医书上记载,其实就是干鱼,据说是把鱼放在烘房里暴干的,当然,暴晒也未必不是途径。后代医家注《本草》,拿出许多篇幅辨证鲍鱼的咸与不咸,时珍大爷经过繁复考证,以为的确是不咸的。这一点倒可以是正许多当前流行辞书的解释。至于臭,倒是不必糜费如此唇舌的,俗话里早就砸实了,臭鱼烂虾嘛。
五十岁的秦始皇死在了沙丘平台,丞相李斯秘不发丧,怕的是天下大乱,尸首就放在皇上坐的轀凉车里。这轀凉车号称是冬暖夏凉,可那是相对活人的概念,再加上时当酷暑,离京城两千里路的程途,昼夜兼程,也遏止不住始皇帝的身体里遵循自然规律而爆发的革命,轀车过处,自然弥漫起阵阵腐败臭气。这却是令人狐疑的气味。于是,丞相等人在矫诏赐死公子扶苏和蒙恬的一片忙碌外,特特的下令有关部门,采购来一石鲍鱼,混淆臭味。
这算得上是鲍鱼渊源有自的一项功效了,但*治气息太过浓厚,入不得《本草》的法眼,书上林林总总罗列的,都是些不关心*治的条款,诸如肉可以治女子崩中血不止和畅通乳汁,头可以预辟瘟疫,而穿鱼的绳子,也可以煮出汁来,一旦眯眼,予以清洗,效果大良。
然而,大凡喜欢海鲜的祖国人民,对本文劈头前引的那句前贤语录,都会生出正常的疑虑:酒席上价格昂贵的那道鲍鱼,不论新鲜与否,都是滑嫩而非干燥,并且未必散发邪恶的臭气,难道是前贤对不善人的痛恨导致了知识的误读?
其实,此鲍非彼鲍。形象上十分类似海蛤的鲍鱼,绝非暴干食品,而属于软体动物门下,自古以来就被视为海味珍品,《汉书》上记载,建立过新朝的王莽,每当郁闷的时候,下酒的材料,就单单是这鲍鱼。不过,该鲍并不写作鲍,而叫做鳆。南北朝的时候,有个叫刘邕的,性有怪癖,专一爱吃疮痂,并且毫不避讳的扬言,疮痂的味道,就和鳆鱼也即鲍鱼似的,这便是嗜痂之癖的掌故。
这样的掌故虽然有利于辨别此鲍非彼鲍,但又不慎滑进了另外的怪圈,假如按照这位刘邕仁兄的逻辑,原本和皇帝——哟,这里也是此皇非彼皇,篡位的比正宗的才正宗——同等级别的豪华海鲜,好不容易挣脱了臭干鱼的魔爪,怎么转眼又堕落进了疮痂的狼窝呢?再怎么臭且干,好歹也是水产,可疮痂则是病态的蝉蜕,那是比臭干鱼更恶心的境界啊。
海蛤系列的鲍鱼,在《本草》里一样存在,不过改名换姓作了石决明,因为它的疗效正是在于明目磨障,追究起来,却和那穿干鱼——鲍鱼——的绳子功能相近了。需要指出的是,真正祖国传统文字记载里的鲍鱼,只好是浑身充斥臭气的干鱼,所以杨绛先生告知,那位在子爵号邮船上诱惑了方鸿渐的鲍小姐,取法正在于鲍鱼之肆。
鲍鱼
肉[气味]辛、臭,温,无*。[主治]坠堕腿蹶腕折,瘀血,血闭在四肢不散者,女子崩中血不止。煮汁,治女子血枯病伤肝,利肠中。同麻仁、葱、豉煮羹,通乳汁。
头[主治]煮汁,治眯目。烧灰,疗疔肿瘟气。
穿鲍绳[主治]眯目去刺,煮汁洗之,大良。
石决明
壳[气味]咸,平,无*。[主治]目障翳痛,青盲。久服益精轻身。明目磨障。肝肺风热,青盲内障,骨蒸劳极。水飞,点外障翳。通五淋。
介部
了却残生的元素
蔡君谟写《茶录》,专门提到候汤,也就是开水的火候。他说,候汤最难,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前世谓之蟹眼者,过熟汤也。到了东坡哥哥,在考试院煎茶,则是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所谓蟹眼,是汤初滚时的气泡,鱼眼则是大过它的沸羹了。如此看来,东坡于茶道,要输给蔡哥哥了。
用鱼虾螃蟹的眼睛做煮水的参照,该说是亲近自然的人文关怀了,但如果说螃蟹也和蝗虫一样是为祸农田的基本灾害,满坑满谷,稻谷荡尽,则又不幸成为颠覆人文的指数也。当然,在老饕们的眼里,蝗虫和螃蟹多了,不免心旌摇动,食指颤抖,口腹之欲,勃然而起,以除害的正当名义屠杀生灵,君子都不必远庖厨呢。
蟹之作为生物存在,即便从最纯粹的人文角度观察,也终究是饮食的品种,拥有的是经济的价值。所以极富风度的魏晋人士坦承,撑一小船,舱里贮酒,船头布菜,右手把酒杯,左手捉蟹螯,顺水漂流,便足以了此一生了。
吃蟹又喝酒,虽然不比弹琴复唱歌来的轻灵,却的确属于逍遥的范畴。据说唐朝的酒场上,行酒令时出错受罚,叫虫霜旱涝。虫蚀霜损是和水旱并列的田农大害,放在酒席上,也算是吃酒而不忘务本的典范,可不论修身齐家还是治国平天下,无一不得首先吃饱,因此,尽管螃蟹是和蝗虫一样史不绝书的天灾,落实到餐桌上,不过是罚杯酒似的无关痛痒的风流罪过,不会伤及欢乐祥和的主旋气氛。
但也未必。依然是魏晋风度的故事,司徒蔡谟——不是那蔡君谟——渡江,看见一种叫彭蜞的小螃蟹,顿时想起《大戴礼·劝学篇》上的句子,当即朗诵道:蟹有八只脚,外加两只螯。随后命人捉来煮熟,不料吃下去却做喷射状的呕吐。此事传开,于是遭到有识之士的嘲笑,说蔡司徒《尔雅》读得没过关,几乎被《劝学》害死。
其实这也不怪蔡司徒,《劝学》的原文是:蟹二螯八足,非蛇蟺之穴,无所寄托者,用心躁也。《尔雅》的辞条不过一句:螖蠌小者蟧。这里面并未有具体的究竟,蔡司徒虽然不辨大小,可螃蟹的能否食用,大小绝对不是衡量的惟一标准,他老人家的错误,大约非人生识字糊涂始之精辟老话不足以归纳。
当然了,糊涂的也不止蔡司徒。《梦溪笔谈》里讲,关中不产螃蟹,土著们后来看到了,感觉相貌峥嵘,肉不敢吃,晾干了吊在门楣上,说是可以规避疟疾。这颇蹊跷,只听说吃螃蟹容易导致腹泻,并未闻螃蟹之于疟疾的生克。土著们却自有道理,他们以为,疟疾本来是*施放的,俺这地段,人不认得这家伙,想来*也一样,当然得被它吓跑呢。
蟹一向有横行介士和无肠公子的称誉,虽然在常理上,横行和霸道并列,无肠也大有没心肝的嫌疑,但介士和公子,则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无疑是男权标榜的认同。只是这种认同,更多的体现在书面语言的虚空,一落实到嘴巴和肚皮的实际,便一概化作轻烟消散,一门心思地抱定团脐。都说人生大欲在于饮食男女,虽然必须先行饮食才能男女,可饮食之中,却往往透露出不经意的色情哟。
弥漫色欲的螃蟹,尽管不能满足关中土著的思路,未必驱*除疟,但却可以扫荡胸中邪气,散诸热,治胃气,理经脉,依然做得药材。《劝学》上说它用心躁,可一旦入药,它又专门去除五脏之中的烦闷躁气,无怪魏晋风度拿它作逍遥度日了却残生的元素。但此物又极其动风,凡有风疾之人,绝不可食。另有专家提示,妊娠妇人也不能吃,吃下去,儿子就会在娘胎里做横行貌,生产时大有阻隔。但生产之后,便没了这种挂碍,并且产后肚痛血不下行者,更当和以姜醋,侑以醇酒,逍遥之间,铲除苦痛。至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蟹爪,就没了这般产前产后的顾忌,造汤煎服,不但安胎,更能堕生胎,下死胎,周到全活,不愧爪牙本色。
需要明确的是,蟹族里除了彭蜞的不可食,可食的也未必做得药材,起码不是主打药材,譬如蝤蛑,譬如拥剑。蝤蛑就是梭子蟹,味道最是鲜美。拥剑又叫招潮,一螯长大,一螯细小,涨潮前,举起大螯摇晃,仿佛勾引潮水。这当然是误会,晃动大螯的确是在勾引,也的确是潮水,不过是爱如潮水的潮水,而非冰冷不干情欲的潮水,那潮水便是它准备交配的对象——不论介士公子,谁人又逃得脱这潮水?
蟹
蟹[气味]咸,寒,有小*。[主治]胸中邪气,热结痛,喎僻面肿。能败漆。烧之致鼠。解结散血,愈漆疮,养筋益气。散诸热,治胃气,理经脉,消食。以醋食之,利肢节,去五脏中烦闷气,益人。产后肚痛血不下者,以酒食之。筋骨折伤者,生捣炒(上四下音)之。能续断绝筋骨。去壳同*捣烂,微炒,纳入疮中,筋即连也。小儿解颅不合,以螯同白及末捣涂,以合为度。杀莨菪*,解蟮鱼*、漆*,治疟及*疸。捣膏涂疥疮、癣疮。捣汁滴耳聋。
蝤蛑[气味]咸,寒,无*。[主治]解热气,治小儿痞气,煮食。
蟛蜞[气味]咸,冷,有*。[主治]取膏涂湿癣、疽疮。
石蟹[主治]捣傅久疽疮,无不瘥者。
蟹爪[主治]破胞堕胎。破宿血,止产后血闭,酒及醋汤煎服良。能安胎。堕生胎,下死胎,辟邪魅。
壳[主治]烧存性,蜜调,涂冻疮及蜂虿伤。酒服,治妇人小儿枕痛及血崩腹痛,消积。
盐蟹汁[主治]喉风肿痛,满含细咽即消。
禽部
这丫头不是那丫头
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
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
如此风韵的诗,凭猜测,大约一个摇头尾巴晃的秀才也未必做得出。偏他是个苦大仇深,作过游方和尚,四处叫化的穷孩子。这孩子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元璋皇帝胸有大志,发迹后下力读书,对书生客气礼遇,颇知道一些经典。所以明白,功臣留他不得。日后尾大不掉,不听儿子调遣,就是国家危难,只有杀个干净。
魏国公徐达,开国第一功臣,一生谨慎。当年君臣同乐,吃醉了酒,被安置歇息。半夜酒醒,发觉不对,问了内侍,知是皇上旧宫,连忙爬起,跑到外面台阶下,倒地大拜,行了面君大礼,然后慢慢退出,避祸一场。可到了洪武十八年,国公生了背疽,据说这病最忌吃蒸鹅,皇上却在他病重时特赐蒸鹅,国公爷当着使臣的面儿流泪吃下,不多日便死了。
做了国公爷催命*的鹅,是仅次于鸡的家禽,遭到过骆宾小哥的七岁咏叹,几乎家喻户晓。它前额肿胀,胸部丰满,脚大有蹼,长颈拐脖,屁股沉重得像暴龙,不但也会夜鸣打更,而且擅长搏击,江南一带,多有用它看家护院的,宛然一操办全活的粗使丫头。这丫头成本低廉,不须福利待遇,主家潦倒也死心塌地,不肯逃避,山穷水尽时刻,更可以舍身饲主。只是主家须提防,不要学了国公爷——破落人家最是郁闷,背上生疮是不免的事,吃下去会有大事情的。
关于鹅肉不利背疽,的确不是空穴来风。时珍大爷明白提示:鹅肉气息味道全都浓厚,所以,发风发疮,莫此为甚,而炭火熏的尤其最*。看来国公爷之死,终究在于背疮,鹅丫头其实不过一剂发物。也惟此,大爷对《本草》上说的鹅肉性凉利五脏,颇不苟同。不过,烧鹅的汁水,于消渴大有裨益,看来不会有错,这却给食谱寡淡的糖尿门兄弟姐妹,提供了吃肉疗伤的口实。只是榨汁的鹅,必须有些年纪,因为嫩鹅偏*,老鹅方才最良。具体理由不详。想来做药材,也是需要些年资的吧。吃药毕竟不同拍拖,这些资深的鹅爸鹅娘,稳健耐琢磨,吃到嘴里尽管不爽,却不比娇嫩的雏张狂,粗使丫头不是通房丫头,老成持重强过风情万种,这丫头不是那丫头,丑妇才是家中宝哟。
书上说中国鹅一向驰名于世,私下忖度,该是那鹅肝酱做下的口累。不过,国人吃鹅,不在意心肝,倒是中意肥腴的屁股,虽然《礼记》里早就声讨过它的气臊可厌,严格规定不可食用,但凡夫俗子,并不读书,偏生的沉醉嗜好,不能自拔。这大约和桃花色眼之于佳丽的惹火屁股一样,不是说说就禁止得了的。好在,鹅之屁股,发臊之外,绝不色诱,并且可以涂抹手脚皲裂,搁到耳朵里,还能疗治耳聋,颇有一番功德。
功德还不止于此。小儿吞下稻芒,塞住咽喉要道,老话叫谷贼,疏通不及,性命堪忧。取这丫头口水若干,灌将下去,自然消解,药理则在它的能够消化谷物。
口水居然破贼,听着有些八卦,接下来的,就更加八卦得不可收拾。譬如丫头脚掌的胼胝*皮,烧干研末,可以搽脚趾缝的湿烂,大有吃甚补甚的流风余韵。而该丫头的屎,绞汁口服,治的竟然是白色念珠菌导致的鹅口疮。用鹅治鹅,并且同属口部分泌物,尽管此口非彼口,却无疑是以夷制夷,若不斩立决,老佛爷都不答应。
鹅
白鹅膏[气味]甘,微寒,无*。[主治]灌耳,治卒聋。润皮肤,可合面脂。涂面急,令人悦白。唇渖,手足皲裂,消痈肿,解礜石*。
肉[气味]甘,平,无*。[主治]利五脏。解五脏热,服丹石人宜之。煮汁,止消渴。尾肉[主治]涂手足皲裂,纳耳中,治聋及聤耳。
血[气味]咸,平,微*。[主治]中射工*者,饮之,并涂其身。解药*。
胆[气味]苦,寒,无*。[主治]解热*及痔疮初起,频涂抹之,自消。
卵[气味]甘,温,无*。[主治]补中益气。多食发痼疾。
涎[主治]咽喉谷贼。
毛[主治]射工水*。小儿惊痫。又烧灰酒服,治噎疾。
掌上*皮[主治]烧研,搽脚趾缝湿烂。焙研,油调,涂冻疮良。
屎[主治]绞汁服,治小儿鹅口疮。苍鹅屎:傅虫蛇咬*。
蟾蜍思想
年前的某个晌午,一个打短工的年轻人,在地头歇脚。天气炎热,腰酸背痛,心中不免焦躁,肚皮里一股鸟郁闷涌了上来,恨恨道:日后谁若发迹,别忘了这帮兄弟。大伙听了哄笑,说:你个扛活的能有什么发迹?年轻人只好叹一口气: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是老故事,最是太史大哥的熟惯写法。但凡英雄大人物,没发达时,多有如此感叹,譬如看见秦始皇帝,刘邦说大丈夫当如是,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之,种种。这三个人,后来都凭借造反,得了天大的富贵,可见发牢骚,未必不是好兆头。
那年轻人,知名不具。那鸿鹄,却是本篇的要害,不可不提。鸿鹄就是天鹅,就是阴沟里的癞蛤蟆都时刻惦记的天鹅。
妓馆的老鸨说,伸得脖子直,包你有饭吃,十个美女九个脖子是直的。这种训练鸡的话,终于是用屁股思考出来的精辟,如果拿来比画天鹅,就是扼杀,因为公认美丽的天鹅,优游水面最经典的造型,便是把修长得足以自豪的脖颈弯成大S。那年轻人早就说了,燕雀的哲学,根本套不得天鹅。
小时淘气被老娘敲断梭头搬家三次才调教成二圣的孟大爷,讲过一个故事,说两个学徒听国手秋老师上围棋课,一个专心听讲,另一个却灵*出窍开了小差,时刻准备着弯弓射箭拿下个过路天鹅。
看来天鹅是古代劳动人民最惦记的喻体,但凡有点活思想,就和它脱不得干系。只不过大人物着意的,是它的不浴而白一举千里横绝四海,大人物之外的芸芸众生,缺乏发迹富贵的几率,只好小处着眼,肚皮要紧,和蟾蜍做一路思想,惟有宰杀。大约因此,射箭的靶子,正是写做天鹅同义鹄。
这样看来,大家心底里什袭潜伏的,其实就是恶狠狠的杀戮。而这杀戮的终极目标,当然不是伤害过自己的坏人,因为坏人总比自己强大,冒犯就有性命之虞,于是,手无存铁从没招惹过谁并且更加弱小不足反抗的大小可爱们,历史性地落到了大家刀俎之上。
元朝的太医写了本讨论吃喝卫生的《饮膳正要》,里面精细划分刀俎上的本鹄为四等,除了头等美于大雁入食为上外,其他都是其肉微腥,未必可口,竟不知那蟾蜍人等念念不忘的道理何在。但时珍大爷那里,却又堂而皇之笼而统之含而混之的从医学角度阐释说,本鹄腌渍烧烤,可以益人气力,利于脏腑。而且它的绒毛,刀枪金疮,贴之立愈,果然和弯弓射箭,有些瓜葛。
只是这瓜葛略略的费解,人家天天惦记着盘弓窝箭的拿你,甚至像美帝国主义的头颅一样做泄愤的靶子,不成想你却大度,身子让人家的嘴巴尽情凌辱不算,还奉献皮毛替人家疗伤,比我主教导的打脸规则更加的悲天悯人,活脱就是深刻的人文关怀呢——哦,不好这么说,该说是关怀人文才是:那英雄人物喜欢自比的鸿鹄,终究是禽兽,哪里配去做人。
鹄(天鹅)
肉[气味]甘,平,无*。[主治]腌炙食之,益人气力,利脏腑。
油[主治]涂痈肿,治小儿疳耳。
绒毛[主治]刀杖金疮,贴之立愈。
睡早了一千五百年
宰予同学正放翻了身体睡午觉,不料被查铺的孔二先生捉个正着。二先生是圣人,自然不便动鞭刑,但鉴于尚未国际接轨引进夏时制,午觉终究属于偷懒,表态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二先生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无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烂木头不配用刻刀,狗的大便砌不得墙。圣人就是圣人,哪怕骂人,也能流芳百世,千古传唱。
午睡事件到此并未结束。宰同学事先巧舌如簧,哄得先生心花怒放,查铺过后,先生顿悟,从此对表扬和自我表扬的诸位同学,都提高了警惕,诚信问题从此提上了议事日程。宰同学的一时酣畅,让所有同学都进入了随时挨宰的戒备状态。
这样的残局,怪只怪宰同学的午觉睡早了一千五百年。和高俅做过球友的风流皇帝赵佶,钦命编过一本二百卷的药方大全,叫做《圣济总录》。查该录卷五十四,朗朗写着克制午觉的现成法子:五两伏翼一枚,云实牵牛雌*丹砂若干,研末团成绿豆大蜜丸,饭后若干丸,木通汤送下,宰同学自然无事,二先生也不至伤怀,损失的仅仅是个把婉转动听的粗口,岂不是好?
足以根除宰同学是非午觉的伏翼,并非海上仙丹,不过就是昼伏夜出的蝙蝠。
关于蝙蝠,洋大爷伊索曾经罗列过它的智慧。据说它见了喜欢吃鸟的*鼠狼就表白自己是老鼠,再见了爱吃老鼠的*鼠狼又说自己是蝙蝠,因此逃过两劫。这事迹显然属于瞒哄欺骗,读着令人依稀脸熟,似乎和它所疗伤痛,大有关涉,然而却是规避被宰的优胜记略。
当然,如果从分类学上讨论,蝙蝠之与老鼠,除了形象仿佛之外,毕竟同属哺乳一纲,所以也没有侮辱鼠狼*先生的饮食智慧,起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
蝙蝠的休息方式采用的是倒悬,这本来是个体隐私,宛如宰同学的午觉,二先生查铺,难免有窥阴的嫌疑,不过对阿蝙的窥探,终于失之臆断,譬如说它是因为脑细胞过多所致,这是典型的自我本位的人话,那意思明摆着,这世界只有人才配拥有智慧,换了别个,就会头重脚轻,步履蹒跚,随时做昏厥晕菜貌。
阿蝙的捉拿入药,必须在立夏之后,尤以五月端午最好。究其原因,大约在于该蝙的炮制,需要去毛剁爪剐肠之后的阴干。除了疗伤午觉,该蝙额外对症久疟不止,小儿惊痫,多年瘰疬,金疮出血,以及腋下狐臭。另外,导致脚步趔趄的脑仁,还可以抹脸,平复恼人的小包包。
诚然,作为文明传承的载体,祖国医学的方剂中,不可避免的存在颠覆科学的迷信色彩。譬如说该蝙可以明目,夜视有精光。又说久服令人欢喜,乐媚无忧,并且有子。
所谓眼睛放光,当然不是色狼之于美女的条件反射,而是对该蝙夜行的人文推断。如今该蝙的回声定位系统,已经是妇孺皆知的常识,可知它的夜视,与目光无关,所以再害羞的偷情,也不必在意它的偷窥,再阴险的勾当,也不须顾虑它的泄密呢。
欢喜无忧以及有子,立意则归结于阿蝙的好名声。以阿蝙的尊容,本来最不适合吉祥,所以洋人那里,除了将它骑墙于两类哺乳阶层之间,更多的就是除暴安良的侠客和嗜血如命的杀手,粗豪而已,和欢乐祥和,从不搭界。二先生早就强调,必也正名,能够帮助宰同学挽回名声的阿蝙,之所以遭到追捧,正在于蝠与福的谐音。蝠者福也,沉浸在幸福之中,怎能不欢喜无忧。而比照多子多福之逆定理推导,令人有子,提高怀胎命中率,毫无疑问是福祉浓郁的必要元素了。
至于本蝠捕食昆虫之有益人类和传播病原的担任宿主,则太过求证烦琐乃致颇煞风景,与主旋律的祥和气氛格格不入,其遭遇厌弃,尽在情理之中。
伏翼(蝙蝠)
[气味]咸,平,无*。
[主治]目瞑痒痛,明目,夜视有精光。久服令人喜乐媚好无忧。疗五淋,利水道。主女人生子余疾,带下病,无子。治久咳上气,久疟瘰疬,金疮内漏,小儿鬾病惊风。
脑[主治]涂面,去女子面疱。服之,令人不忘。
血及胆[主治]滴目,令人不睡,夜中见物。
屎[气味]辛,寒,无*。[主治]面痈肿,皮肤洗洗时痛,腹中血气,破寒热积聚,除惊悸。去面上黑皯。烧灰,酒服方寸匕,下死胎。炒服,治瘰疬。治马扑损痛,以三枚投热酒一升,取清服立止,数日便瘥。熬捣为末,拌饭与一岁至两岁小儿食之,治无辜病,甚验。治疳有效。治目盲障翳,明目除疟。
英雄不问出处
五台山里有一种鸟,小鸡模样,却有四只脚,脚上还携带粘连的肉翅。夏天的时候,身披五色毛,啾啾欢叫:凤凰不如我。冬天来了,五色脱落,四脚小鸡变作半裸的秃毛雏儿,寒风吹来,战战抖抖,磔磔号叫:得过且过。
这是少儿最宜的励志寓言,尽管老得足够掉牙,熟得足够退毛。只是祖宗们编派这寓言时,只顾谆谆,却老眼昏花,搅乱了分类学上的要紧元素,四脚的寒号怎么好说是鸟?这样神怪色彩的故事,诱发想象或许可能,教导勤奋就太过失真,并且混淆科学常识,严重影响立意惩戒的教诲意义,实不足取。
据说那四脚小鸟排泄一种屎,粒大如豆,气味骚恶扑鼻,采集起来,却是紧俏的货色,有个芳名,叫做五灵脂。
这就提供了攻破混沌纠正视听的契机。四脚的寒号鸟纯属虚构,骚恶的大便则的确存在。但科学的专书上明明标榜着,该屎是由鼯鼠科橙足鼯鼠及其他鼯鼠排泄而成,和什么四脚小鸟,毫不搭界。查阅本经,被当作寒号的屎主人原本划归虫部,这自然含混;可时珍大爷纠错时却将它校正到了禽部,则更加的谬误。会飞的未必是禽,如同不会飞的未必不是禽。由此也足以为探究现代科学何以不能在本土诞生的李约瑟难题,罗列班班论据了。但眼前最为可喜的,还是一桩夹缠纠结的鸟公案,由一泡屎而得以涣然破解,不能不说是见微知著正本清源的哲学胜利了。
由此可见,鼯鼠并非祖宗视野之外的精灵,只是到了排泄的当口,祖宗们才按错了正主儿,看来文章立身的祖宗们,都是标准的君子,对待如厕这样的隐私,采取的是宛如庖厨一路的逃跑策略,敬而远之进而淆而混之。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拉了著名屎的鼯鼠,其实从来没有五色艳毛,通身覆盖的是完全隐蔽的褐色,只有轻易不容侵犯的肚皮,才略略灰白;被当作肉翅的飞膜,协同几乎等身的尾巴,是林间纵越滑翔的元件;此外,再没有什么自夸的叫嚣和凄惶的悲鸣。
作为入药的粪便,五灵脂属于性温味甘。屎而甘甜,想来和炮制过程中的醋拌炒干有关,或者肇因于本鼠坚果嫩叶甲虫的食谱缺乏油水所致,不详。可以详尽的,则是本屎通利血脉行淤止痛,既能行血也能止血,因此一切心腹胁肋少腹诸痛,以及妇人的血闭血崩,经水过多赤带不绝,乃至血眼血痹,全都一并招抚。由该屎领衔的失笑散,不论男女老幼,但凡血气作痛,百药不效者,俱能奏功,屡用屡爽,被时珍大爷誉为神方。
一泡屎成就如许勋劳,正应了那句风头强劲的话:英雄不问出处。肛门里出来的,未必不能出人得势,这时候如果还去纠缠鸟或非鸟的笔墨官司,未免太崩溃了耶。
寒号虫
肉[气味]甘,温,无*。[主治]食之,补益人。
五灵脂[气味]甘,温,无*。[主治]心腹冷气,小儿五疳,辟疫,治肠风,通利气脉,女子血闭。疗伤冷积聚。凡血崩过多者,半炒半生为末,酒服,能行血止血。治血气刺痛甚效。止妇人经水过多,赤带不绝,胎前产后血气诸痛,男女一切心腹、胁肋、少腹诸痛,疝痛,血痢肠风腹痛,身体血痹刺痛,肝疟发寒热,反胃消渴,及痰涎挟血成窠,血贯瞳子,血凝齿痛,重舌,小儿惊风,五痫癫疾,杀虫,解药*,及蛇蝎蜈蚣伤。
小鸟令人伤心到唱歌
汉朝文帝景帝的时候,据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年份。天资聪颖的河南青年贾谊,正是这个时候贬到长沙的。古人的发配,讲的是那时的道理,譬如沙门岛,毗邻蓬莱,该是仙境,却是死缓犯人的安置地;琼崖海南是荒败之地,不是今天做论坛的博鳌,所以逐客苏东坡到那里日啖荔枝三百,表白的就是不怕虚火,让皇上听了闹心。长沙作为贬谪之地,在于它的卑下潮湿,利于橘子生长,而不利于人的生活,尽管贾谊做的是长沙王的老师,生活条件远远在低保人员无法想象的N个以上层次。
这天是庚子日,太阳西斜,贾谊正在呆坐,有鵩鸟一群飞来,十分闲雅地停在他旁边。贾老师见了,顿时暗自伤心,觉得自己大概将要不久于人世,他又没有东坡的凶悍肚皮,吃不下几个橘子,只好做了一篇叫《鵩鸟赋》的小曲,宽慰自己。男愁唱,女愁哭,人之常情,但贾老师何以见了几头小鸟就伤心到唱歌的境地呢?
问题当然出在鵩鸟身上。考据家说,鵩鸟其实就是鴞,也就是猫头鹰。果然是典型的不祥之兆。
教科书上说,猫头鹰尖嘴利爪,眼睛四周的毛做放射貌,一副猫脸似的面盘,昼伏野出,行动无声,主食鼠类,专职为民除害,是人类的嫡亲好朋友。
可朋友一向需要双向交流认同,鴞肯做人的朋友,人却未必愿意接纳,都说同声相应才能同气相求,偏这猫脸家伙,天生的破嗓,啼叫起来,败坏人心情,这就无怪它热脸贴冷屁股,遭到坚决唾弃了。
这就是人本的道理,有益有害,全在人的心情,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对这种专门制造鸟为恶劣环境的罪魁,祖宗们当然厌恶,以为会带来坏运气,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周礼》上专事杀戮的秋官司寇门下,就有负责颠覆该鸟巢穴的小吏,职业性地掐掉这厮磔磔怪叫惊破睡梦的根本,还首长们以温馨滋润欢乐祥和的睡眠及非睡眠的氤氲气氛。至于由此而诱发的鼠辈纵横,就不是首长们需要操心的细事了,完全可以另行设立主抓灭鼠工作的科室进行协调,专款专用,不干猫头鹰什么事儿。
而且,端掉老巢的恶鸟,难免死亡,这就再次拉动了餐饮业的商机。有关人士早已发现,该鸟音声的恶劣,并未影响肉质的口感,甚至简直可以说,该鸟肉的味道非常鲜美,煲汤烧烤,都是上等货色,只有过于肥胖者因为肋侧薄弱,而被《礼记》列入饮食之禁忌。除恶鸟而添美食,削除聒噪,烘托吉祥,捎带肚皮爽快,举一隅而以三隅反,岂不是文明的大掳获耶。
还不止是三隅。本经上尤其指出,此鸟肉之入药,正是需要炮烙:该鸟一枚,去毛肠,油炸食之,可治疟疾;该鸟烤炙,专治鼠瘘。
鼠瘘十分术语,看起来令人不懂。其实就是肛瘘。该病的俗称叫偷粪鼠,是说后窍那里宛如有头老鼠一样地不停盗出粪便。这譬喻形象蛮形象,只是缺乏生活依据,谁见过平日爱大米的老鼠去偷大便?鼠而偷粪,听着就像灾荒年吃人肉似的失去理智。都说俗话里表白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即以本案例而言,真的未必。
鸱鸺
肉[气味]缺。[主治]疟疾。用一只,去毛肠,油炸食之。
肝[主治]入法术家用。
鴞
肉[气味]甘,温,无*。[主治]鼠瘘,炙食之。风痫,噎食病。
头[主治]痘疮黑陷。用腊月者一二枚,烧灰,酒服之,当起。
目[主治]吞之,令人夜见*物。
兽部
河南情结
《南华经》上说,舜是个驼背的老汉,他老人家的贤良孝顺,就是宛如羊肉的腥膻德行。羊肉不喜欢蚂蚁,蚂蚁却对羊肉歆慕不已,百姓们对舜爷的仰慕,就像蚂蚁之于羊肉的追随。羊肉搬了三次家,蚂蚁们也跟着群起动迁,十万大众,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大都会。舜爷于是更加操劳,不得不成为一个驼子老朽。
千秋标榜泽被万代的舜爷之德行,居然被譬喻为腥膻的羊肉,无怪后人说起河南客人庄周,都喜欢用汪洋恣肆做表扬。推量起来,如此吊诡的想象,或许就是庄哥吃完羊肉烩面打着饱嗝才突发的奇想吧。
羊之于人的存在,不外食其肉寝其皮纺其毛,所以它是当然的家畜,驯化历史仅次于猪,庄哥老家河南地面的殷墟里,就发掘出了羊头骨,想来烩面之后的哲学思考,果然渊源有自。而那位裹胁西施浮海逃遁的范蠡,后来做了豪富天下的陶朱公,其中就有放羊的经济拉动。汉武皇帝时候的卜式,更在上林苑里做了牧羊模范。乱巧的很,这两位牧羊前辈,籍贯全都在咱河南,足见腥膻羊肉之于河南的情结,绝非孤证。
作为家畜的局部,羊肉之于国人,透露出极其昭彰的中原文明胎记。书上说,最好的羊出在河西河东。但这羊若驱赶到江南,就筋力劳损,难以补益。据说是地理使然。但又说广东的英州乳羊,极肥,没有血肉之分,最是补人。
如此缭乱的说辞,令人似乎无所适从。不过,科学的辩白是,所谓河西河东之羊,原是绵羊,喜干燥怕潮湿,自然不服江南水土;英州的乳羊,则是自古就遍及南方的山羊。
尽管南北有殊绵山有别之对于饮食,不伤大碍,但作为入药的题材,却不能不颇有挑剔。陕西河东的绵羊,性格狠健,毛长且厚,入药最佳。不仅如此,其中又尤以青色公羊,才堪上品。其他诸羊,就只配啖食,不足为药了。
按照五行的传统配伍,羊在畜生里属火,所以入药的羊肉,自然大热。因此热病瘟疫以及疟疾之后,再吃羊肉,必然导致昏热病危。孕妇吃了,也会让肚子里的胎儿焦躁不安。除此之外,各色人等,尽可放开肚皮,吃肉喝汤,自在享受口腹欲望,同时补中益气,安心止惊,开胃健力,驱逐虚劳寒冷,滋润五劳七伤,于男人发动壮阳益肾,于女人拯救产后厥痛,崩中垂死,以及妇人无乳,小儿嗜土,老人膈痞,甚至身面浮肿,腰痛脚气,头上白秃,凡此种种,都可以在汤肉交加的缭绕氤氲中,化解于无形。
然而,需要败兴提示的是,骨子里蹿腾如火的本肉,若与荞面豆酱同食,引发痼疾;与醋同食,伤损人心;而铜器烹煮之后,男人吃了损阳,女人吃了绝阴,云云。
如你所知,上述种种,几乎正是蒙古火锅桌面上日常配送的经典食单,而该火锅又偏以紫铜质地为正宗首选。这意思就是说,每当围炉狂啖大快朵颐的时候,正是您引颈就割凌迟自残的关头。可扪心自问,这热铛滚汤老少咸宜的熟惯吃法,让人如何割舍得下?咳,美食如同美色,大敌当前,你绝对有权利虐待自己的身体。
羊肉
[气味]苦、甘,大热,无*。
[主治]缓中,字乳余疾,及头脑大风汗出,虚劳寒冷,补中益气,安心止惊。止痛,利产妇。治风眩瘦病,丈夫五劳七伤,小儿惊痫。开胃健力。
破蛊必得破鼓
鲁迅先生说,凡国手,都能够起死回生的。这话当然藏着杀机,因为他家老太爷的病,便是让这些国手耽误的。先生后来学的西医,想来对轩辕歧伯的嫡派门徒,是颇有许多怨怼的。
周老太爷得的是水肿,在下好事,专门翻检了时珍大爷整理的百病主治诸肿下班班,对照鲁大公子点名的绍兴城名医所开品种,发现出入原来如此之多:有柳叶而没竹叶,有羊桃根而无芦根,有槟榔而无甘蔗,有蝼蛄而无蟋蟀。平地木学名紫金牛,紫藤、银朱外带水牛肉,都在其中,偏是没这紫并金的牛。切近的只有一款,却是姜皮而非生姜。这样的跳差,一如先生所云,名医的神妙,就是在于用药的与众不同也。
倒是乾隆爷时候的名医叶天士治邻妇难产的梧桐叶,却在这单子上,但未注明立秋经霜。仔细查证梧桐并桐的皮叶花子之功能,又是无一和难产有关,看来因时因地制宜不拘古法之医者意也的名言,实在令人不可捉摸。
而陈莲河所单用的败鼓皮,主治栏下,更和水肿鼓胀没有丝毫瓜葛,足见耽误周老太爷的,终究是那些所谓国手的庸医,而绝非祖国传统医学。
败鼓皮是韩愈专门提到的医师理当收蓄的名药,要求必须是自然穿败的,不论马皮驴皮,但尤以*牛皮为胜。其所主治的小便淋漓月蚀耳疮,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要紧的,却是有些暧昧的中蛊。
蛊据说是一种人工豢养的*虫。饲养的法子类似古罗马的角斗士,若干*虫圈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是斯巴达克一样的真英雄,这便是积蓄了所有狠*的蛊。主人将它放出去,自然可以致人于死地。
不过,像五*教蓝凤凰那样死心塌地天天惦记整蛊的专业人士,毕竟少数,所以蛊在民间,更多的是以肚子里的寄生虫身份展示自己面目的。中蛊的临床症候表现为:或者下血如鹅肝,或者吐血,或者心腹切痛,如有物咬。破蛊必得破鼓,这当口,就是败鼓皮的用途了。烧灰作屑,水和服下,据说病人自己就会喊出放牧整蛊的主家,散出银子请来主家收回就可痊愈。这结局听上去太悬,那主家若是专意整蛊,两造就是你死我活的仇家,凭什么肯来收回?再说,蓝凤凰那样的*婆子,又岂是几两散碎银子就随便打发得了的?所以这样不切实际的故事,只配作证艺术以及医学都是起源于巫术,此外再无丁点儿是处。
于是,还是回归到寄生虫层面更有建设性。《外台秘要》上说,取长一尺宽五寸的败鼓皮,加拇指大蔷薇根五寸,水一升,酒三升,煮热服之,蛊虫自会排下痊愈。这法子干净利落,求人不若求己,何必琐琐论证虫子的出身归属,再去腆颜央求仇家?擂破鼓皮,直截杀掉那厮便是。仇家一旦知道,当然明白遇见了高人,也只好断绝妄想,知难而退了。
败鼓皮
[气味]平,无*。
[主治]中蛊*。治小便淋沥,涂月蚀耳疮,并烧灰用。
拐棒姑妈嫡传亲授
文人最是招人嫌。譬如那山东老汉辛稼轩,闲来无事,和同官在衙门里叹息春天,书生本色,这倒也无碍,可偏偏在自己肠断的时候,还不忘记骂一句玉环飞燕皆尘土,把皇上的心头肉,直截贬为贱货,着实的可恶。
玉环飞燕,都是有名的美人,所以得到皇上贪欢。飞燕更是和同胞妹子一起伺候皇上,专擅后宫。按照野史的记载,那成皇帝就是沉浸在温柔乡不能自拔,最后在她们的床上精脱而死的。
据说飞燕姐妹有个拐棒姑妈,做过王爷身边的女人,因而颇有打扮自己的手段。姐妹俩是偷情的结果,娘亲不在身边,所以不免把这姑妈当娘一样看待。姑妈也不辜负,尽平生所学悉心传授,其中就有麝香缔造身体的独门功夫。姐妹俩果然腰骨纤细,异香扑鼻,令女人堆里厮混的皇帝都把持不住,只是却有意外的代价,那便是月水稀薄,终于不能生养。独门功夫变作独门暗器,世事真的难料。
遵照科学的表述,雄麝到了发情时节,肚脐和性器官之间的腺体上,会散发出用来勾引异性的气味。而同时并发的分泌物,则具有令人不快的臭味。不过,经过高度的稀释之后,该臭便会放射出摄人心魄的香气。这正是极其名贵的麝香。
香味总是让人愉悦,女人喜欢,并且用它激发男人对自己的喜欢。男欢女爱,人之春情,再正常不过。只是这常理之中的春情诱发,内中居然埋伏着血腥的杀戮。索取麝香之道,不可避免的需要击毙那勾引婆子的发情者。为了自己的肉欲,首先剥夺另外生命的肉欲,这正是标准的人本思维模式。
据说那为了肉欲惹来杀身灾祸的情种,早已窥破人的歹*心肠,被追击得无所逃遁时,便迎头撞岩,磕死自己,并且用腿脚剔裂香囊,大有舍生取义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只是,这死节宛如子路的君子死冠不免,徒劳牺牲自己而已,绝对不妨碍人家从气节义士的残骸上,照旧攫取香料,质量并且依然上乘。说了归齐,气节不过是把自己毁灭给人看,自绝于人民,所以当然是无可救药的悲剧。
悲剧不过是悲剧,就像过眼的云烟,一风吹过,便会消散。所以收罢泪珠儿,咱们还是正襟危坐讨论药材方是正理。麝香的入药,尤其以腺体上凝结的颗粒最为上品,术语叫当门子,听着仿佛看家护院的保安。
把门儿的麝香,在国医们看来,性子走窜,穿透力极其强烈,瓜果遇见都不能结实,甚至败坏,真的有些四处游走敲门入户扳瓶倒罐拦都拦不住的家丁气质。也惟其如此,所以它十分便于疏浚身体上的各个窍眼。医书上的确明白指出,这家丁吃下去,果然令人百毛九窍生香,拐棒姑妈的嫡传,原来不错。不过并未发现有掉磅去肥之功能。想来那时肥白正是富足之相,若非居心叵测,没来由给自己抹黑。
而家丁禀赋的轻扬飞窜本性,往往流泻营卫之气。妇人原是以血为生的尤物,血海里不安分了容易导致空虚,补养惟恐不及,如何可以轻做发散?娇艳的女孩儿正如水果,当然禁受不住狂风浪蝶的摧残,香锋所过,自然要担负血海一样的干系:断子绝孙,是无疑的塌天罪过,排在开除老婆的七项惊喜端正理由的第一顺位,皇室更牵扯社稷之重,皇上有知,备不住也得忍痛割爱,起码不舍得拼却万金身躯和她们日夜求子,这也无怪飞燕姐妹不绝于史书的唾骂了。
可本经上主治项里,在催生育堕死胎辟蛊气吐风痰种种之外,又明明写着纳子宫暖水脏止冷带下,似乎温润氤氲一团和气,丝毫瞧看不出剿灭生命于萌芽的凶残。真真的看不懂呢。扒开字缝,看到时珍大爷一句话说得精辟:非不可用也,但不可过耳。这话顿开茅塞,把握岂不正在疑似之间么。
麝脐香
[气味]辛,温,无*。
[主治]辟恶气,杀*精物,去三虫蛊*,温疟痫痓,久服,除邪,不梦寤魇寐。疗诸凶邪*气,中恶,心腹暴痛,胀急痞满,风*,去面(左黑右黾)、目中肤翳,妇人产难堕胎。通神仙。佩服及置枕间,辟恶梦,及尸疰*气。又疗蛇*。治蛇蚕咬,沙虱溪瘴*,辟蛊气,杀脏腑虫,治疟疾,吐风痰,疗一切虚损恶病。纳子宫,暖水脏,止冷带下。熟水研服一粒,治小儿惊痫客忤,镇心安神,止小便利。又能蚀一切痈疮脓水。除百病,治一切恶气及惊怖恍惚。疗鼻窒,不闻香臭。通诸窍,开经络,透肌骨,解酒*,消瓜果食积,治中风、中气、中恶,痰厥,积聚癥瘕。
却也不是银样鑞枪头
从前说,人生三大幸福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少年时多事,详细检讨,以为朋友颇容易交,所以他乡遇故知最是淡薄;老婆人人皆得而拥有,洞房那天晚上尽管大家朝思暮想的惦记,却也不是揽月捉鳖那样的难事;金榜题名则并非人生一定,头悬梁锥刺骨也未必得逞,所以该是幸福的极端。
说来这当然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小农经济的理想,并且严重充斥书中自有千钟禄*金屋颜如玉的官本位活思想,用今天的眼光判断,金榜题名可以使银子进行暗箱买断,不说唾手也是可得;而伴随上床之成为社交程序,洞房花烛早已蜕变为DV仪式,再没有什么神秘可以击破的了;倒是故知越发的难得,可手机短信电邮的迅捷晓畅,足以崩溃费墨老师醉心的信息阻隔,没必要非得憋宝似的选择荒凉偏僻一如宁古塔的异乡假装邂逅貌地做SHOW。
不过,老辈子们的三项排位,究竟把洞房花烛安放在首位,大约依照了圣人所谓饮食男女大欲不可谢绝的宗旨,所以,即便在GDP打滚儿让许多人银子多得没辙烧的今天,还真的只有洞房一事,宛如衣锦还乡,可以提供发泄诸多欲望诉求的管道,至今遭到几乎所有人的追捧。
可男女之事,终究是羞人答答的隐私,衣锦夸富可以,却必须夜行,起码是遮护起来才方便施行,所谓房事是也。
医书上说,交婚之夕也就是洞房花烛夜,男人茎萎,糙话便是办不成男人和女人的事儿,属于没有疑问的病症,日思夜想,临阵却中看不中用,一派microsoft,无勇可贾,只剩下一肚皮伤心凄惶,那该说无疑是男人一生中作为男人的最大失落,书面语言叫败笔。
败笔就是用秃了的笔,锋毛脱去,不堪使用,只有文人泛酸,叫它退锋郎,以为功成鬓发伤,不可辜负,挖坑掩埋,聊以纪念。不料,偏这弃而无用的秃厮,正好拯救洞房之夜致命之soft,败笔非得败笔挽回颓势不可,拣败笔头烧灰,酒服二钱,人生败笔,顿时化做一阵轻烟,眼前随即鸟语花香,生机一片。
时珍大爷说,做药材的败笔,必得是兔毫方可,羊鼠诸毛,皆不可用,理由不详。但何以笔不用新而取用败者,却在于它沾濡了胶墨。胶墨的功能是利小便胎产,所以某郎中治难产第一方便是:兔毫笔头三个烧灰,金箔三片,以蜡和丸,酒服。
但这并未诠释败笔之力挽败笔的究竟,肠胃变作笔冢,不过一肚皮墨水,往往更容易痿顿,读书郎少有做得强奸犯的,这里却异*突起,别样风光,于是凭添许多神秘。或许,虽然本笔败破尖秃,却也不是银样鑞枪头,紧急关头,舞马长枪,单骑救主,了却难言之隐,平复心灵创伤,赤胆忠心,苍天可鉴,虽书之丹青,亦不足以彪炳其功业,列祖列宗,伏惟尚飨。
败笔
笔头灰[气味]微寒,无*。[主治]水服,治小便不通,小便数难淋沥,阴肿脱肛,中恶。酒服二钱,治男子交婚之夕茎痿。酒服二钱,治难产。浆饮服二钱,治咽喉痛,不下饮食。
人部
诡道
按照鲁迅《头发的故事》里N先生的说法,头发是中国人的宝贝和冤家。这话果然深刻得有理。
所谓宝贝,想来是根源于那句著名的古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然而,头发毕竟不同于身体的其他部件,不但具有再生功能,而且毁伤之时,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生理痛苦,所以剃去头发的髡刑,偏重的必定是心理上的侮辱,惩戒效应远远不及杀头去势剁脚割鼻子,因此隋唐之后早就废掉了。
但是,头发之于国人的冤孽,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头发的毁伤变迁,突然超越了鼻子脚丫生殖器,直接关涉到了赖以附着其上的头颅。只是,头之不存,发将焉附,沉浸在头颅落地血泊横溢中的头发,其实失去了留存的意义。
碰巧,中医学上一向认定,发为血之余。这当然不能曲解为头发是血泊之后的余孽,不过说明头发是血液滋润下的富余而已。不但头发,甚至头颅上所有的毛发,都无一不和气血相牵连,也无一不反映着气血的状态。
时珍大爷指出,头上曰发,耳前曰鬓,目上曰眉,唇上曰髭,颏下曰须,两颊曰髯。当经气血盛时,这些就美而长;气多血少,就美而短;气少血多,就少而恶;气血俱少,便成不毛之地;气血俱热,则*里透红;到了气血俱衰的地步,就只有白而秃落了。
这样的论断,听起来特别的痛快给劲,只是禁不得琢磨,譬如说气血旺盛脸上的毛发就美而长,似乎有关公做旁证;但被割掉了生殖器的太监们,多有身负绝世武功的海公公一路人物,另有东方不败岳不群那样为练葵花辟邪慷慨自宫的成名高手,他们的气血,不可谓不旺盛,他们的头发和眉毛照旧浓密滋润,可唇上颏下的髭须,却是寸草不生,一副娘儿们相貌;而许多天夺其魄局部或者完全秃顶的大哥,甚至无疑就是气血昂扬的汉子。由此足见,用气血两字探讨头发,实在太过偏颇了。
基于上述气血毛发的偏论,头发入药,当然专攻的血病,这倒未必没有道理;而拿去作为补阴的便捷方剂,更在不经意间,印证了头发和性功能的因缘,如此立论偏执却结局端正的叵测神秘,越发令人对如今普遍遭到抛弃的祖国传统医学,生发出由衷的敬意。
需要提醒的是,在清兵入关之前的长毛时代,作为父母大人遗体象征的头发,除了初生婴儿的胎发以及病灶非病灶所致的脱落和卖发葬夫、家庭暴力之类特殊个案外,轻易没机会剪除,所以本单方采撷的正规渠道,只好在梳头的孑遗了。好在,郎中们奉劝了,发宜常梳,齿宜常扣,欲发不落,正在于千万遍努力不懈的梳头,也惟其因此,列入药单上的本方,学名就叫的乱发,听起来很有点儿风中散发弄扁舟的诗意呢。
头发的修治炮制,一般是烧灰研末,举凡齿缝鼻头七窍以及咳出吐出肌肤出大小便出淋漓漏出胎产泻出甚至月水不出之血,都可用本方应对,尤其是不慎擦落耳朵鼻子的危情时刻,取煅过研末乱发若干,将擦落之耳鼻,乘热蘸上发灰当家的黏和剂,迅速缝合,软布缠裹固定,不久便自然生合也。
这是攻血,至于补阴,亦有神奇不料之独功,譬如妇人阴吹。这是个相当冷僻的怪症,就是女人阴暗潮湿的隐秘部位噼噼噗噗喧腾不已的下气。据说这是谷气从胃里外泄的表现,虽然不足以妨碍生理的正常生活,却严重影响心理的正常生活。名医张仲景开出方子:用猪油膏半斤,乱发鸡子大三枚(原文如此,具体不详),和煎,头发消融的时候药成,定期服用,病灶就会从小便中逃逸而出了。
既然是谷气,不明白它为何不顺从谷道排泄而偏偏选择毗邻的管道,张郎中出奇制胜,追剿穷寇,华容道放生,也是另辟蹊径,小处随便。比起它们,谷道绝对是阳关坦途,何以放弃,大约只好解释为敌我双方都更加中意荒僻隐蔽的羊肠小路吧,毕竟,兵者诡道,以奇制奇,才是兵法百战不殆的要髓哟。
乱发
[气味]苦,微温,无*。
[主治]咳嗽,五淋,大小便不通,小儿惊痫,止血。鼻衄,烧灰吹之立已。烧灰,疗转胞,小便不通,赤白痢,哽噎,痈肿,狐尿刺,尸疰,疔肿骨疽杂疮。消瘀血,补阴甚捷。
流鼻血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见到一位长发齐腰十八九岁妙龄的绝色小妹站在面前,如果仅仅妄想后背痒痒时让她爬背搔痒,该说是柳下惠也难免有的活思想,即便她是个不容亵渎的神仙姐姐。譬如麻姑,神仙故事里说她手爪似鸟。这个似字就令人费解,是指甲绵长翘曲得像鸡爪,还是老皮纵横生就一双禽兽的上肢?如此,别说搔痒痒,恐怕心肝都惊吓乱颤到麻酥酥痒呢。
当然得承认,真有神仙姐姐一爪一爪地搔到痒处,的确是红袖添香的人生境界,禽兽的肢节,或许可以含混忽略。可寻常人又哪里企及得如此艳遇。也只配烧弯了树枝竹竿,剐一款麻姑牌手爪自慰器,自娱自乐罢了。
和头发是血的余孽一样,祖国传统医学认为,手指甲是筋腱的外延,透露的是肝胆的气候。譬如,爪子厚实色泽泛*的人,胆厚;爪子轻薄颜色发红的,胆薄;结实发青的胆急;柔软色赤的胆缓;至于丑陋色黑爬满纹路,便是结石阶层已然搬迁入住的抢手楼书了。
但不论厚薄急缓,都不能阻塞它们进入药剂的管道。据说本品气味甜中带咸,性平无*,一如可口耐人的淮扬小菜。只是这小菜,不容储备,必须是现杀现用,截取的偏是活体。鉴于爪甲虽然贴身携带,却未必随时应得急缓,譬如麻姑妹子,自是不舍得切下那搔人心痒的可人鸡爪。所以医书上明白妥协:众人的甲都可以。
本甲的治疗领域五花八卦。譬如破伤中风,取手脚本甲,香油炒熟研末,热酒调合,呷服,汗出便好。而女子生产胞衣不下时,剪本妇爪甲,烧灰和酒吞下,再让粗笨有力妇人抱她起来,竹筒子胸前赶下。这却麻烦。想来竹筒子直截未必不能赶下,本甲烧灰,大约不过是欺骗患者的安慰剂而已。
当然,本甲最经典的功效,还是鼻出衄血的时候,自刮爪甲细末,磕药一样抽进鼻子,立愈。这药理昭然若揭,美人搔痒既然不得,流鼻血的事便是经常发生的,解铃系铃,只好割下咱家的活体,自我抢救。
爪甲既然取自手脚,自然不能置手足病痛于不顾。每逢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庚日,净手净脚,切削上下爪甲,并且略略割破皮肉,愈合之日,便是香港脚了断之时。此方最是简便,不过打理卫生时稍稍自残而已,因此愿饱受此脚煎熬的吾土吾民,牢牢结记,口耳相传,戮力齐心,共同剪除殖民文化最后的残渣余孽。
爪甲
[气味]甘、咸,平,无*。
[主治]鼻衄,细刮(嗔字真换成畜)之,立愈。独不可备,则众人甲亦可。催生,下胞衣,利小便,治尿血,及阴阳易病,破伤中风,去目翳。怀妊妇人爪甲:取末点目,去翳障。
壶卢歌诀
仙家酒,仙家酒,两个壶卢盛一斗。五行酿出真醍醐,不离人间处处有。丹田若是干涸时,咽下重楼润枯朽。清晨能饮一升余,返老还童天地久。
这很像是一首典型的汤头歌诀。不过,实在的情况,汤则是温汤,头则确有些不大方便的暧昧。
这所谓的仙人之酒,原是阴血所化,生于脾胃,摄于冲任。未受孕则下为月水,既受孕则留而养胎,已产则赤变为白,上为本酒,真造化之妙也。
如你所知,该酒当然便是人类哺育人类的奶汁。不过同样的如你所知,奶汁之哺育人类,按照天理,该是在孩提时期。但依照本文劈头所录之歌诀中润枯朽及返老还童云云之说,则其作为不限于孩提或曰尤其在于孩提以外时期服用的药酒,毋庸置疑。
时珍大爷首先批判了邪术家采用本酒的罪恶,说他们专门用童女娇揉取用,以及编造反经为乳的歪理邪说,乃是巧立名目,愚弄贪婪的妖术,该当王法诛之。
正确的非孩提喝人奶也即药酒的采用,是选取头胎生下壮实男孩的健康妇人之奶水,尤以白而浓稠者为上品。如果是色*赤清腥秽宛如哈喇子者,并不可用。而孕妇的奶水,名为忌奶,孩提们吃下去上吐下泻,最为有*,非孩提者安全起见,一样不可饮用。
其实,按照辨证之说,人奶原本没有定性,产奶的人性格平和,饮食冲淡,奶水必定也是平和;而暴躁婆娘,吃酒食辣,身子里蹿动着火病,那奶水当然也是躁热。
这样的辨证之后,连带的疑惑便是饮用平和上品人奶的正确方式。医书上说,服用人奶,可以比照类似提炼牛乳的办法,曝晒成奶粉。但这种依托工业流程方才保障成品质量的途径,尽管效果卓越,却不方便前工业革命水准的家庭作坊操办。而除此之外,服用本品,又必须热饮。这样一来,壶卢里的药水,直接由两管暧昧龙头嘬取,倒是仅存的惟一手段了。
高祖刘邦有个部下,叫做张苍。一次,张苍违法,罪当斩首。行刑时砧板上剥下衣裳,露出一身肥白细嫩如同瓠子瓤的漂亮肉体,加上张苍身长八尺,明晃晃的果然一片美色,惊动了某人。那人原是刘邦未发迹时的老兄弟,于是便向刘邦求情,救下一条性命。
后来张苍封侯做丞相,荣华富贵,直活到百多岁。据说他的长生之道,便是喝人奶。史书上说,张丞相卸任之后,年事已高,但坚持每天喝奶不止。奶源的选择,只说是女子,想来绝对不是半老徐娘,而起码应该符合医书的有关规定,但喝奶的技术呈现,则是与嗷嗷待哺的孩提一样。也是凑巧,张丞相此时正好年方无齿,对奶妈的吃饭家伙,已经不足以构成任何生理上的伤害了。考虑到奶妈的适龄要求,可能的伤害,大约只有人伦层面的心理因素了。但可以确认的是,张丞相并未有类似的情况,而且妻妾数以百计,凡是揣过孩子的,从此再不屑于房事,可见丞相大人一向是严于律己的,起码不会屈尊就合忌奶。
《南史》上记载,某城有个二百四十岁的老东西,每天专门用曾孙媳妇的醍醐奶水滋润丹田。具体的饮用方式,无可考证,如果采纳的是张丞相的路数,不知该做甚解释。资料显示,著名的二十四孝里,也并没有儿媳妇喂养公公及其以上长辈喝奶的例证,《女儿经》里似乎也缺乏类似的历史事实,所以颇不容易臆测就乳的实况。但这依然不能不令人联想起鲁迅先生对做孝子的恐惧——当然,本案涉及的,似乎比孝子,更加不及呢。
乳汁
[气味]甘、咸,平,无*。
[主治]补五脏,令人肥白悦泽。疗目赤痛多泪,解独肝牛肉*,合浓豉汁服之,神效。和雀屎,去目赤弩肉。益气,治瘦悴,悦皮肤,润毛发,点眼止泪。
不仅肉欲
如果将接吻仿照电影予以分级的话,对孩提婴儿头脸四肢乃至屁股之非恋童癖热吻,基本等同于对妙龄少女额头点缀一般的敷衍,应该处于上下都攀扯不着的糊涂级别。此之余外,吻手应该是最具有骑士风度的,因此不能不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初级。同为肢体,相对肮脏的脚丫,却远比手心手背隐秘,即便不考量中国男人由小脚而及的性亢奋,也仍然属于亲昵度极高的接触区域。脸蛋的形势就比较复杂了,依据接触的单位时间和面积及其烈度,足以划分出N及N以上个等级。当然,无可否认,其中尤以唇吻为剧——毕竟,接吻的原始意义,就是嘴巴的交接。
据说性工作者是拒绝接吻的,因为那容易动情,而生意是货币交易,从职业道德讲,公私必须两清。由此也可证明,接吻——当然是既有深度又具力度的所谓湿吻——是撼动人心挑动情意的不二法门,不能不归入限制级。
祖国传统医学宝库的有关论述为此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人舌下存在四眼孔窍,两只通心气,两只入肾液,心气流入舌下为神水,肾液流入舌下为灵液,此即所谓金浆玉醴。说白了,就是口水,医学术语叫口津唾。
祖宗们以为,津唾也就是口水,乃人之精气所化,可以灌溉脏腑,润泽肢体,清水灌灵根,因此养生家最讲究咽唾不吐。所谓远唾不如近唾,近唾不如不唾。唾液的流失,直接导致的便是精气耗损,形容枯槁,不好乱吐的。
如此看来,接吻,即使从非道德的立场出发,也该当谨慎不要乱来才是。好在,接吻或曰湿吻,终究是双向度的交换,口水互相浇灌,流失和斩获的分量基本可以冲抵,备不住还可以采补阴阳,除了作鸡作鸭从业者在商业经营成本计算该当尽量加以避免,其他姑且放宽为是。有数据显示,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AIDS,目前亦尚未发现由唾液引发感染的案例。
相比之下,单向度的输送口水,就显得十分缺乏科学根据了。因此,吐口水或者干脆是唾弃,也许有若干深浅不一的社会学元素充当底气,痛快或许痛快,但实在是折精神毁容颜损人不利己的不良行为,如同性工作者之于湿吻,不可不慎。古人早有唾面自干的教训,其深刻当然不仅仅在于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更在于折损敌手给养保存自家实力的护生方针,君子自强不息,倚仗的就得是这样的看家本事。
但是,不管情状如何,一味的保留,也缺乏战略眼光,实不足取。南阳宗定伯捉*,利器就是口水,大唾之后,方才变*为羊,卖得千钱糊口。人*殊途,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怕唾弃,几滩口水,和生命权衡,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了。
养生滋润自己并且驱*之余,口水还可以担负对疮肿疥癣狐臭青春疙瘩的擦除,以及*蛇螫伤的抢救。每天让人用舌头舔舐眼睛,还可以明目退翳。只是,肯作如此亲密手术的人选,未必容易寻觅,湿吻过程中舌头释放的津唾是情欲催动,属于迫不得已;真要冷静主动地拿它们做刀头和麻沸散参与外科项目,同患部展开肉搏,需要的,自然不仅肉欲吧。前边已经说过了,脸蛋上的形势,本来就复杂嘛。
口津唾
[气味]甘、咸,平,无*。
[主治]疮肿,疥癣,(左查右皮)疱,五更未语者,频涂擦之。又明目退翳,消肿解*,辟邪,粉水银。
佛袈裟
佛书上说,真正的比丘高僧,不受施舍,舍弃一切好衣料,专门拾拣人们废弃的垃圾中残存的破烂布片,放到河水里濯洗干净,缝补成衣。是真正的百衲衣。这样的制衣手续,无异于营造功德,所以当之无愧的叫做功德衣。垃圾的别名叫粪扫,意思大约是把粪土一样的破烂打扫归拢。这件功德服装,偏从粪扫垃圾入手,因此最端正的名号,便叫的粪扫衣。
不过,如此来自粪土建树功德的衣裳,尽管最是符合出家人四大皆空的高尚原则,却只配日常服用,到了正经的仪式场合,为了法相庄严,比丘僧众,则是必须穿法衣的。这便是袈裟。
袈裟的梵文意义,原本是坏色,也即青*赤白黑诸正色之外的等外颜色。这样的定义,决定了袈裟的制作,只有色彩的确认,而没有材料的限制,也就是说,粪扫之衣原不在排除之列。可袈裟的定制,却不肯从垃圾着眼,格式甚至不让于车衣作坊里的操作条款:大衣,用九至二十五条布片缝制而成;上衣,用七条;内衣,用五条。完全依据粪扫之肥瘦状况缔造的功德衣,布片数量只能随机,因此,在这一步骤,理所当然的被排斥在法衣品种之外。但同时,因为粪扫衣裳的现实存在,袈裟之被称为去秽离尘以及割断烦恼立意的消瘦衣,就难免显得有一点点不大不小的那个。
即便那个,袈裟毕竟还是布条缝制而成,如果说,这世上另外还有人肉制作的无缝衣裳,居然也叫的佛袈裟,不知该做何想。这便是包人如衣官名叫做紫河车的胞衣。
紫河车的来历,据说是方术家避讳胞衣的直截联想,特地单起的。丹书云: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橐籥,铅汞之匡廓,胚胎将兆,九九数足,我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说的云山雾罩,其实就是胎儿登陆人世时搭乘的交通工具。那河,细想想,只好是方便漂杵的血水之河了,颇有些残酷。因为本河车的颜色有红有绿有紫,其中尤以紫色最良,于是,紫河车应运而生。
都说科学起于巫术,所以医书上描述本车,也和丹书的说法依稀仿佛,无非父精母血,相合而成,乃真元所钟,虽然禀赋的是后天之形,实在袭得的是先天之气,因此必定超然于金石草木之上,无与伦比。久服之下,令人耳聪目明,须发乌黑,延年益寿,能夺造化之功。
不过,上述功效,更多局限于追究较高生活质量的养生,仅止于此,似乎有辱本车盖世的功名。其实本车最强项的,终究还是治病。举凡男女一切虚损劳极,血气羸瘦,五劳七伤,都可以搭乘本车,抵达彼岸,尤其是出产本车的女人,更是原装对口的正宗进补。
当然,本车的入药,总有些甄别的麻烦规矩。譬如初生妇人的产品,最佳;其次则是健壮无病妇人者也可。这其实该是最高纲领和最低目标:初生者最佳无庸置疑,健壮无病自然是不可穿越的起码底线。本车的路数,原是以人补人,总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动用先天不足的虚病菌体,灌输给原本劳伤已极的坯子吧。那样的后果,应该比肚痛远远的不堪哟。
甄别之后的炮制,郎中们却是纷纭不一。譬如是男病用女女病用男,还是男用男女用女,又还是不分男女,各持公婆。又譬如将本车用清米泔水摆净之后于长流水中的刷洗,究竟去不去掉筋膜。有郎中说,那筋膜乃初结真气,正不可剔去。
这样的细节讨论,的确是严肃的学术探究,但展读时刻,依旧心头堵堵障碍,怎么说,那也是人的骨血,即便是利用孑遗,重生再造,也还是让人不得不产生肢解分尸的原罪拷问:尽行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人胞(紫河车)
[气味]甘、咸,温,无*。
[主治]血气羸瘦,妇人劳损,面(左黑右干)皮黑,腹内诸病渐瘦者,治净,以五味和之,如(馆字官换成追)(饥字几换成甲)法与食之,勿令妇知。治男女一切虚损劳极,癫痫失志恍惚,安心养血,益气补精。
尸首咂摸出的口感new
传说隋朝的麻叔谋为炀帝开河,患病不起,有人献上蒸肉,吃起来咀嚼香美,爱慕不已,从此坐下了口累。这肉据说是捉了别人家的孩子砍了手脚料理的,所以后来麻胡子专门用来恐吓不听话的淘气包。
其实吃孩子,并非麻都护时代的原创。春秋五霸的齐桓公,特别喜爱一个叫易牙的近臣,没他伺候,连寝食都失去了快乐。且住,桓公小白虽然贪恋色情,但这易近臣绝非贩卖后庭花的面首。
小易原本是桓主子的掌食之官,也就是宫廷厨师长。一天,小易厨师长献上一款新鲜菜品,主子吃下去,赞不绝口,一片声的说好,追问之下,方知那是小易绞尽脑汁屠宰亲生儿子的肉体炮制出来的绝品。小易从此成了主子再也离不开的人了。
麻都护是吃别人家孩子,易厨师长是把自己孩子让别人吃,这都居然算不上绝户。明朝有个喜欢房中术的王某,整日和丫鬟小妾们纵欲寻欢,而当她们珠胎暗结即将分娩的时候,小王便下药堕下这些嫡亲,捣成肉酱,和成药丸,每日服用,为的是强身健体,以利再战。
人肉做食品,一向被视为泯灭天良,所以上述人等,都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但吃人却也并非忠良之辈所完全唾弃。食其肉寝其皮是历朝百姓对待奸臣的最大愿望;唐朝的张巡许远受困安史之乱,就用爱妾和书童的肉犒赏守*:这些,都不是作为污点记入史书的。而登州抗金义*更是把人肉当干粮,叫做两脚羊,并且进一步细化,老瘦男人曰饶把火,青年妇女曰不羡羊,幼小儿童曰和骨烂,无一不是从尸首上咂摸出的惨烈口感。
如果这些还算是危情时刻的变异行为,那切割自己大腿肝脏乃至谋杀亲生儿子,竟然可以是孝顺旗下的不朽功德,并且全都是欢乐祥和的盛世治下的寻常故事。去今不远的大清朝,官修的《畿辅通志》里,以孝道遭到旌表的名单上,割股事亲的案例,多得令人看麻了眼。
时珍大爷翻检史籍,说唐朝一个叫陈藏器的写了本《本草拾遗》,里面记载说人肉可以疗羸瘵,从此种下自残残人的祸端。瘵疾就是肺结核,是穷人家的富贵病,嘴里馋肉,或许正经,是否人肉,理由不详。如前所述,割股割肝乃至割命,都是远远前朝的旧事,绝非陈郎中的发明,但归咎于他,在于他是把该肉正式纳入药材系列并且标明疗效不加破解的第一人。
时珍大爷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母即便病危,又怎么肯让孝子贤孙残伤肢体自食骨肉呢?真真的愚民之见。然而,如此指责,未必说到了实处。
大明朝子民江伯儿的老娘重病,他割下软肋瘦肉炖烧,吃下去不见效果,于是向过路神仙祈祷,假如神仙开眼,老娘侥幸痊愈,一定杀掉儿子答谢。老娘的病不久好了,江伯儿竟不毁约,果然杀了三岁的儿子。
此事被官府报送朝廷,太祖爷听了,雷霆震怒,痛斥这是灭理绝伦,传下口谕,着刑部缉拿归案,大杖痛加伺候,然后发配远恶*州。又专门行文有关部门,说父母有病,就该请良医救急,怎么可以和天神如此许愿。那些个卧冰求鲤鱼割股疗亲的,都是些愚昧之徒,为的是追求轰动效应,惊世骇俗,希图朝廷旌表,从此逃避徭役,于是割了大腿不算,还要割肝杀子,违道伤生,实属恶极。从今往后,如此之徒,永不在旌表之列。
哦,吾皇圣明。想太祖爷出身清苦,讨过饭出过家,洞察民间险恶,早已看破内中勾当,那厮们伺候爹娘是幌子,捞取虚荣,不肯当差,才是正经,要不他怎么不许愿杀了自己却偏去杀了儿子呢?
人肉
[主治]瘵疾。
后记new
本书是在《南方都市报》所开专栏的结集。
常常羡慕倚马可待的才子才女们,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咄嗟之间便成就锦绣文章。但限于资质,这羡慕终于只停留在羡慕之上,而没有丝毫的改善。所以我的写字,总是徘徊在自寻的痛苦之中。偷懒是需要才情的,这个必须服气。
看到梁冬说那句,每一周都要有一个无聊的话题时,我只有提醒自己,每周每天都力争不让自己写的东东成为无聊的话题。
*集伟兄评说我的文字,是宁舍疏可走马,确保密不透风。田松先生更是直截定义为语言狂欢或曰话痨。这都是平心之论。这种状况可能容易令人产生阅读疲劳,因为阅读本来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事情,而不该是扛着包袱钻地道。这种情况目前是否得以改观,尚需要一个读后的结论。
在描写虫豸生活的《虫儿们》出版后,许多人说,我在写虫子的时候,习惯上总是将它们换算成女郎或者大汉,并且是朝气蓬勃的性感与欲望,或者说色情香艳,书面语言叫做人性化倾向,有朋友甚至说它是虫子的《世说新语》式民间语文。《世说》是我很喜欢的书,民间语文也是语言发展的原动力,这么说当然是夸我。这种情况也许在本书里依然延续。之所以不肯改悔,原因则在于,我偏巧是作为一个人来看待事物的,虫子也罢,药材也罢,都不免如此。我没有法布尔或者时珍大爷那种完全以被观察者为中心的底气和功力,那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得到的,所以我只好用人的眼光、人的思维来理解、叙述和感受它们,这就难免造成以己之心去度虫度药以及其他的什么。这距离车前子兄表彰我的拜虫或者拜其他的什么之主义,似乎还略有需要改进的差距。
一位学心理的朋友告诉我,幼儿期的思维是形象的,喜欢万物有灵,什么都是人一样的。这话我爱听,按照这个逻辑,我的这种所谓譬喻成人的拟人,就算是一种还童性质的回归吧——写字原本需要那种赤子之心的呢。
但是我并不能简单的苟同一般意义上的所谓人本。法布尔还有李时珍,都是伟大的观察者,他们可以塌实耐心愉快的去看被观察者们的生活。法布尔对达尔文的进化论并不同意,他认为生物之间,各有各的生存途径,不可能都照着一个方向一个终点。我很同意这个观点,本来就是各有各的活法,人不能太霸道,连进化都把自己作为惟一的制高点,让其他的物种都向自己看齐,这种所谓的人本,我不喜欢。
自从写了虫子,经常被理解为和科普有了瓜葛,车前子兄曾经用了许多像和不像来予以定位,这有些让我心生忐忑。不论写虫子还是药材,我原没有存心抱负科普的重任。其实,它们就是我行文的一个主题,一个载体。我并不敢奢望能写出漂亮的科普,那需要许多学术的背景。当然,如果大家认为是,我当然不拒绝这样的表扬。
其实,即便就是法布尔,大家好像也把他的《昆虫记》当作了科普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误会。我说了,他是一个伟大的观察者,他在意的是被观察者的习性之类,并且记录下来,或者按刘华杰先生的说法就叫做博物。如此而已。自然,这如此尽管是而已,其实也早已是难以企及的境界了。
最后,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感谢。
首先,本书的图片,承蒙胭脂坊倾力协作,方才破解难题,为此我真诚的表示感谢。
南方都市报的陈朝华老总和编辑宋晓贤先生,南方日报出版社的谭廷浩老总和编辑周山丹小姐,他们对本书的这些文字,青赏有加,并且促其传播成型,在此表示真挚的谢忱。
家父母的专业背景有关生物,因此得以耳提面命,亲炙教诲,当然必须感念。
至于文字以及其他的帮助,实在济济多士,只好采用比较偷懒的办法,一并这厢有礼,同时一揽子鸣谢:
*集伟,车前子,李焱,田松,刘华杰,拉家渡,许庆亮,李霞,戴新伟,止庵,王磊,李颖明,汪惠仁,刘伟,*玉雯,蔡婷,元涛,周化铁,朱璐,岳卫华,陶澜,戴昕,任羽中,廖欣,李静,贾海燕,魏晓霞,孟蓬生,刘彤,杜晓英,李黎东,范力今,马勇,覃莉,龙华,李梦吟……
半夏最后改定于乙酉年春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